明明年歲差不多,林然然就是和人家哥哥差一大截,流丹看周遭冒出頭的陰魂跪了一地,人世有多少官員能得這種尊崇的待遇?
「都起來,我不喜歡被當神供著。」陸判手一揮,不耐煩把跑來朝貢的鬼趕邊去。
待他再回頭,陸祈安已經低身迎上去,笑著直眨眼,害陸判一時半刻忘了自己來做什麼。
「哥,怎麼來了?」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陸判謹遵陸爹教誨,從他們兄弟黏回那片破鏡開始,就決心不能再寵愛四弟下去。
陸祈安羞怯搖著頭,流丹看得直皺眉,敢情他平時節制的泡妞手段都用到手足上頭?
「不知道,祈安怎麼猜得到二哥想不想我?」陸祈安低垂的臉龐幾乎要埋進陸判挺直的胸膛,有意無意磨蹭他的領口。
嗚嘔嘔嘔──!直擊他們兄弟相親相愛,流丹快要崩潰,聽說姓陸的一家子都有病,今日一見,果然所言非假。
陸判已經?起手,幾乎要摟住四弟的背,把他按進懷裡疼惜,但還是忍耐下來,眼角瞥向風采明艷的流丹。
「不是,死也不是。」流丹第一時間澄清。
「看起來比……會生。」陸二哥對流丹印象尚可。
「請問你比較的對象是男人嗎?廢話,誰都比那個棺材鋪小開會生!」流丹竟然那麼了解陸家的家務事,讓人家哥哥又更上心了。
「妳別害羞嘛。」陸祈安溫柔喚道,好像流丹粗暴的表現隻是太過緊張。
「去你……唔唔!」流丹被用計成了似乎與陸家老四有曖昧關係的對象,悔恨自己沒及早勒斷他脖子,她該記得林然然說過陸祈安粉飾太平的手段。
果然,陸判看流丹微笑端坐下來,請他們兄弟自便的嫻淑模樣,眼睛瞇了下。之前老催陸祈安快找個正經女人是他多慮了,他弟弟這麼好,怎麼可能沒有女孩子喜歡?
等陸判轉過頭環視棺材鋪,流丹勉強掙破咒術,原地舞著雙手要掐死陸祈安,陸祈安朝她比著安靜的手勢,他哥想抱姪子想瘋了,就當作為喪門犧牲一下。
「老四,東西你藏去哪了?」
陸祈安蹦著去翻弄打包好的垃圾袋,他順手裝在一個早餐盒子裡,吃飽就睡,一不小心被喪門當作回收品清理掉。
陸判看他一雙手沾滿油水把壓扁的紙盒端來面前,換作其他人早就被他言語淩辱一番,但怎麼就是捨不得罵這孩子,隻拿出紙巾把陸祈安的手細細擦乾淨。
「都成年了還這麼笨手笨腳。」陸判輕拍陸祈安手背兩下,教訓不足,溺愛有餘。
他打開紙盒,被漢堡盒擠壓一個上午的鬼魂終於可以出來喘口氣,雖然一自由就面臨被鬼差抓去審判的窘境。
「你們這群逃役的小王八蛋。」陸判抽出本子,一一核對姓名。
亡魂學人家弟弟親暱圍在陸判邊上,請求判官哥哥饒命,也不怕被揍得魂飛魄散。
點完名,陸判伸出左手,把一家子義鬼收進黑西裝袖口。關進去還不安分,以為這是旅遊途中新的交通工具,不時抖動衣袖,被判官大人連掐兩下袖子才乖了下來。
了結一樁事,還有兩件事。
「我聽同事轉告,你特地幫忙壓鬼門?」陸判盡量維持公事公辦的口氣。「祈安,謝謝。」
陸祈安笑得露出一對小虎牙,給兄長揉頭髮獎勵。
「你是修道者,怕有心人居心不軌,這日子不好大肆慶祝。」陸判解開掛在腰間的黑色束口袋,從中捧起一顆不符原本比例、用整個蒸籠裝著的巨大奶皇包子。「生日快樂,一半給阿弟。」
「謝謝二哥。」陸祈安燦爛笑著。
「那我走了,你要……吃好睡好。」陸判按下眼中的不捨,閻王知道他來見家人,故意削他的休息時間,規定在那裡,他也隻能趕回去揍上司。
陸判轉身離開,陸祈安把包子交給還無法動彈的流丹保管,赤腳跟上去,踩在發燙的人行道上,直到陸判回頭。
「怎麼長大反而更黏人了?」陸判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整個人貼到他背上的弟弟。自小就是家中最受寵的孩子,要風得風,什麼都可以給他。
「哥、二哥!」陸祈安埋頭全力蹭著,就像大中午沒有烏雲遮蔽的日頭,堂堂陰曹鬼判大人就要被他蹭得融化開來。
「好了、好了,男孩子,多丟人!」陸判管教起來沒有自己預估十分之一兇狠,就算把弟弟扳到正面,還是被繼續撲抱著。
早知道從四弟出生那時就該鐵面以對,射禦詩禮訓練成彬彬君子,而不是一聽他甜甜叫著「二哥」,就把手中的點心餵下去,讓他嬰兒肥維持到十歲。
陸判悔不當初,但同時又覺得弟弟很可愛,心頭很是糾結。
「老四,乖,我要回去工作了。」
陸祈安伸手按住陸判的左胸口,陸判看他張脣吐了記無聲的「對不起」。
那劍刺穿下去,似乎之間所有情誼都跟著撕裂開來,不復存在,沒想到如今還有重歸於好的一天。
「看你道歉,還以為是喪門。」
陸祈安重新?起頭,堆滿乖巧的笑容,似乎在和兄長保證以後都會是個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的純良道士。
陸判又把那顆頭揉過一遍,才撐著黑傘,陷進轉角的陰影中。
陸祈安哼著小曲回來,把寄放的大包子謹慎攢進懷中,才解開加諸在流丹身上的法咒。
流丹果然立刻衝過來要揍他,再多廢話都改變不了她要殺人的決心。
陸祈安輕巧躍上其中一具直放的展示棺,讓流丹在底下張牙舞爪奈何卻打不到他洩恨。
「給我說清楚,整件事你到底是要報仇、仗義、瓦解陰謀,還是單純想跟哥哥撒嬌!」
「姊姊,妳不覺得,小然真可愛麼?」陸祈安怡然晃著長腿,開心地把包子蒸籠頂在頭上。
「不要岔開話題!不要叫我姊姊!」對峙太久,又見到他討乖的模樣,流丹已經出現「真想疼愛這男人」的可怕幻覺,要殺趁早。
「自信並非渾然天成,總是要培養一下。」
流丹瞪著陸家道士好一會,想起那對出外的星星、星護,冷靜下來,然後左右彈起響指,全力放火燒他的包子禮物。
隨便動人家哥哥心意是不對的,但從古至今向來是你不仁我不義。
「別、別,手下留情!」陸祈安趕緊護著差點成灰的愛弟點心。「我沒有愚弄妳男人的意思,隻是想給他打打氣。」
流丹露出十成十懷疑的嘴臉,這傢夥說什麼都可能是真的,但轉個方向來看,卻也可能全是假的。
「你這個人從根本就沒一處真實,我以為是你和棺材鋪小開在一起的關係,但你身上確實有一股和這家店同樣的氣息。」
那雙琉璃眸子睜得老大,流丹猜想他可能開始計劃怎麼封口或洗腦。早該躺進墳墓中的人卻還是活蹦亂跳,流丹聽福德口述上半年種種,總覺得他一直尋找可以自然死亡的機會。
「表哥沒事就會可憐兮兮地說,有你這尊大神在,喪門根本不需要星護。就算表哥很可憐很委屈,可我也這麼覺得。」流丹炯炯目光望向高處的男子,另外他們和福德的三角關係她就不多說了。「我問你,你若是不會那麼短壽,真捨得把他讓出來嗎?」
「說什麼讓不讓的?我和喪門情同兄弟,流丹姑娘是否聖書看太多了?」陸祈安笑得好純真,幾乎要讓流丹懷疑自己太猥褻。「妳以為我會說的和希望我所說的正好相反,我不知道該怎麼滿足妳。」
「不用滿足我,說實話就好!」
他偏頭發呆,她緊迫盯人。
「我十八那年夏天,大病一場。喪門日夜不休照顧著我,睡得很少,一睡就醒,抓著我的手,害怕我離他遠去。」
林然然有時會數落流丹一根直腸通到底,說她大小姐這輩子吉星高照,過得風生水起,怎麼體會得了悲歡離合?
她倔地別過眼,終究沒再逼迫他說明白一點。
陸祈安捧著巨大奶皇包子,遲遲捨不得下手。
「好可惜,我就快死了呢。」他露出幸福不過的笑容。
流丹認為,這世上沒有比這男人還要矛盾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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