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後面意象分析自認寫得還蠻有創意的~

XD

終於把<碾玉觀音>寫完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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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話如何說傷春



這篇話本有很長篇幅的入話，從這些描寫春天的定場詩中，我們可以發現其順序從“孟春”、“仲春”再到“季春”，接著由王荊公寫的春歸詞開啟一連串討論究竟是什麼送斷春天的文串。仔細觀察，第一首寫孟春的《鷓鴣天》：



山色晴嵐景物佳，暖烘回雁起平沙。 東郊漸覺花供眼，南陌依稀草吐芽。

　堤上柳，未藏鴉，尋芳趁步到山家。 隴頭幾樹紅梅落，紅杏枝頭未著花。



此詞從“晴”、“佳”、“暖烘”、“吐芽”、“尋芳”，及紅杏枝頭尚未著花，看出充滿希望、期待、新生的喜悅，及遊春的閒情。說話人又說這首原來又不如仲春詞做得好：



　每日青樓醉夢中，不知城外又春濃。 杏花初落疏疏雨，楊柳輕搖淡淡風。

浮畫舫，躍青塢，小橋門外綠陰籠。 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簾第幾重？



此闕詞始暗伏愁意，“杏花初落”又“疏雨”，最後兩句代表如果凡人無法進入真善美、富樂如神仙的世界，那麼他們“人在珠簾第幾重”呢？ 李白<玉階怨>：「美人捲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我們對珠簾後的印象總是掩著一個等待良人歸來的美麗怨婦，再往下看這種“愁恨”的意識就更明顯了，看黃夫人做的季春詞：



　先自春光似酒濃，時聽燕語透簾櫳。 小橋楊柳飄香絮，山寺緋桃散落紅。

　鴦漸老，蝶西東，春歸難覓恨無窮， 侵階草色迷朝雨，滿地梨花逐曉風。



酒濃必然生醉，藉酒常為了澆愁。此詞直接寫出“恨無窮”的原因是“漸老”加上“春歸後難覓”的恐懼，末二句霪雨靡靡、滿地梨花的畫面充溢溼雨的腥氣及落花的濃冽殘香，又，已然凋零的梨花追逐曉風除呼應前句的“難覓”外，亦襲來一陣刺寒的觸感。



　　以上三首，說話人總結都不如王荊公言“東風斷送春天”有感而做的詩：



　 春日春風有時好，春日春風有時惡。 不得春風花不開，花開又被風吹落。



自此開始討論春究竟由誰送斷：



　　蘇東坡道：“是春雨斷送春歸去。”

　　秦少遊道：“是柳絮飄將春色去。”

　　邵堯夫道：“是蝴蝶採將春色去。”

　　曾兩府道：“是黃鶯啼得春歸去。”

　　朱希真道：“是杜鵑啼得春歸去。”

　　蘇小小道：“是燕子銜將春色去。”



東風、春雨、柳絮、蝴蝶、黃鶯、杜鵑、燕子，在以上的排列當中我們可略微發現它們的層次感，東風一吹代表春的降臨，雨露滋潤花草樹木，促使萬紫千紅開遍，接著蝴蝶採蜜、黃鶯、杜鵑、燕鳥補蟲，此為季節中細微的時間遞進。這些送春的力量中有自然現象的雨，有植物─柳絮，有動物─蝴蝶、黃鶯、杜鵑和燕子，這些外在的力量最後都被推翻了：



　　王岩叟道：“是九十日春光已過，春歸去。”

　　

怨風怨雨兩俱非，風雨不來春亦歸。 腮邊紅褪青梅小，口角黃消乳燕飛。

　　蜀魄健啼花影去，吳蠶強食拓桑稀。　直惱春歸無覓處，江湖辜負一蓑衣。



「春歸去」三字有自主的意象，把春擬人化，春天在人間戲耍了九十日夜，玩得盡興了、也累了，於是它自己決定離開，這是一股自然之力，春的離開本身不帶留戀，但春一離去，隨之而來的是春花的凋蕪與人們的眷戀，“行人路上添淒切”、“庭院日長空悄悄，教人生伯到黃昏！”





　說話的，因甚說這春歸詞？　據他自己的說法是：郡王怕春歸去，帶著許多家眷遊春，也恰是這個機會看見了裝裱鋪中的女兒，也是我們的女主角─秀秀養娘。



秀秀模樣生得俏，郡王喜歡，又聽得人言她善繡作，於是她的父親把秀秀獻給郡王。 “春歸”是秀秀得以進入郡王府的時機，暗示秀秀的終身大事將有個著落了，歸就是歸宿。井亭橋遺漏那天，秀秀撞上崔待詔，她抓住機會慫恿崔寧帶她走，又說郡王早把自己許給他了，兩人當夜做了夫妻。“崔寧是個單身，卻也癡心。秀秀見恁地個後生，卻也指望。”兩人的情投意合是先決條件，秀秀的主動是二人結合的關鍵。崔寧的條件好，會碾玉觀音，又有情有義，見了失火馬上不顧安危地奔進搶救，秀秀大概也是看上他老實又有才華。這對夫妻皆是藝術家，妻子會繡戰袍，手藝好得讓郡王歡喜；丈夫碾得南海觀音更讓龍顏大悅，這就是標準的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了。不過這男人憨憨的，見美人送上門來起初還不敢碰，直到秀秀告訴他郡王早把她許給崔寧，他害羞得唯唯諾諾，等到秀秀答應他逃離郡王府私奔，崔待詔才敢放心享用，當夜做夫妻。



“春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話本把戀愛的關鍵要素點出來，一個是春，一個是酒。按字面翻譯：“春天是滋育萬紫千紅的能手，而美酒為促成佳偶的巧媒”。春天美景營造的羅曼蒂克氛圍加上美酒助興，戀人們往往可藉酒壯膽接著表白，“酒後吐真言”、“酒後亂性”、 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十五：「爭奈『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才有歡愛之事，便有迷戀之人；才有迷戀之人，便有坑陷之局。」這是酒催化愛情的良好佐證。



而井亭橋那把野火正是熊熊燃燒的春天裡一把熾烈的“慾火”，這把火是崔寧與秀秀結合的關鍵；另外關於火的意象，我們還可以在散場詩見到“鹹安王捺不下烈火性”，此處的火形容火爆性格。鹹安王不滿崔寧帶府中養娘私奔，下令把秀秀在後院打殺了。從個情節我們回頭討論碾玉觀音。



在《文與哲》第八期,200606 <《碾玉觀音》中的觀音比喻>一文中,蔡妙真提到：



“事實上，細細描繪場景，除了可以使讀者融入氣氛，有些時候，場景本身就是一種象徵、另一種文本主題的開發形式。巧妙的是，觀音的救難事蹟中，有不少正是救火的神力，以火災做場景安排，很能符合「觀音救難」的氛圍；更值得注意的是，宋元時期流傳的觀音成道故事中，觀音原是迦葉佛時須彌山西妙莊王的季女妙善，她為了抗婚，在殿上與父親往復論辯，惹得父親妙莊王「咬牙怒目，聲震如雷，左右見之，魂驚膽碎」，並喝令女使家妙善「剝下錦鏽羅衣，禦棍打出，禁在後園」，這一段與後來秀秀由潭州被抓回郡王府時的遭遇多麼疊合啊！隻不過，一個是抗婚，一個是成婚。其後妙善公主執意入寺為尼，妙莊王怒其不歸，派兵焚寺。可見，妙善成道的第一關考驗，正是火災；第一次施法，正是滅火。…妙善通過了考驗，日後功德圓滿成了觀世音，崔、璩二人卻沒能通過這場「心火」的考驗，秀秀的一場癡心，就如燎ㄌ一ㄠ\原之火，燒了自己，也燒了崔寧，觀音「離癡苦」的功能復告失敗。”



觀音代表救苦救難、普渡眾生，當初崔寧就說要把這塊羊脂美玉碾成玉觀音，他的想法是：「這塊玉上尖下圓，甚是下好，隻好碾一個南海觀音。」首先，當然因為玉美，如此才不垢汙了神明；再是玉的形狀“上圓下方”，剛好做南海觀世音菩薩腳踏蓮座祥雲的模樣。一是觀音形狀、二是觀音成道故事與秀秀成親情節有類，除此之外，觀音與文本還有什麼額外的指涉嗎?



我們把介紹男女主角出場的意象並列觀察：

引介秀秀的是她一手“仿造”的團花繡戰袍，“繡”字雙關秀秀的“秀”，「戰袍」代表璩秀秀主動追求愛情，甚至愛你愛到殺死你，掐了崔寧作伴去及化鬼回陽間復仇的可怕戰鬥力。故事結尾，我們知道秀秀早被郡王打殺了，但她仍堅持回來找郭排軍報仇並帶走崔寧，這種鬼魂虛無的形象就是種“仿”，無形之魂相較於有形之體，當然虛幻多了，但秀秀的意志堅定，所以雖是仿作亦可以假亂真，因此繡戰袍得已獲得郡王青睞、秀秀鬼魂能夠騙過崔寧。



崔寧出場藉由一塊透明的羊脂玉，他提議碾做觀音，同樣，我們把“羊”想做“佯裝”，那麼他做出來的觀音便也是個佯觀音、假觀音，表面上救苦救難，帶他們脫離火災與成全美眷；事實上多災多難，讓崔寧染上紅顏禍水，公堂上問話、最後還被掐死。 崔甯就是“催住”，被秀秀催討愛情、承諾與婚約，最後還催命，住了壽命。



這就是散場詩說的：「璩秀娘捨不得生眷屬，崔待詔撇不脫鬼冤家。」



散場詩起著“假小說以寄筆端”的作用，是“說話人提昇自己地位，以高舉警世旗幟的著力點，再次提示故事的訓誡。”





最後我們來看看小青意象，在課本第362頁陳述：「原來是郡王殺番人時，左手使一口刀，叫做“小青”；右手使一口刀，叫做“大青”。這兩口刀不知剁了多少番人。」



“青”刀就是“情”刀，郡王以刀斬斷二人的愛情。用小青者，因為這是下人的愛，不是王公貴族的主人之愛。



碾玉觀音故事是「愛你愛到殺死你」愛情模式的原型，崔甯愛過秀秀，隻是在生命遇到威脅時他需要時間冷靜，重新思考自己的選擇，但璩秀秀終究沒給他機會。











「我都死了，我沒有選擇，既然如此當然由我來主導，你就來陪我吧！很快的，我會大力一點掐你，親愛的，你很快就會斷氣，我們就可以永遠再一起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