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細語,真好
著腮子,呆滯的眼神穿越窗框,與明月四目交投,任由桌上的紙筆逕自發呆。
今夜,恬靜無比,碩大的屋子沉寂如啞巴,恣意奪去了我的聽覺。我怔怔地望著桌上 的小鐘——十二時三十分,還不算太晚呢!
若是平日,那頑劣的表甥大概仍在哼著搖籃曲,哄著寶寶睡覺,與表哥那每分每秒咆哮著的電腦,交織成怪異的聲音。
然 而,今夜,失去了聲音,只有沉默的我。
夜雲,隱藏在黑幕之後,靜靜地飄著,伴著發呆的我,思憶早已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回想,晚上 七時半,跟家人食過「最後的晚餐」,便揮手目送他們離去,心中為了往後數天能大肆放任而暗喜。
躺在沙發上,吃著薯片,看奧運比賽。約於十時正,一通電話在 電視聲與唱片歌聲的交疊下,脆弱地呻吟著。
噢!是的,家人終於上飛機了,在這五天,我終可恣意地享用自由。只是,那孤寂的真實感,卻在電話掛上的一刻,轟 炸著我!
環看著空虛的小屋,整整五日,除了我之外,將不會有其他身影走過。想到此,心中頓生出一層惆悵。
無聊地躺在沙發上,任由澎湃 的音響撕裂我的聽覺。
想做的事……提不起勁;在做的事,身體都不想動。本已計劃好的活動,此刻沉睡在白紙中,等待主人來執行。
但不幸地,它的主人都躺著發 起白日夢來,十八歲的自己在腦中赫然變回了五、六歲的小妹妹,那個早已忘懷的某天,小妹妹感冒病了,於是便愉快地請假一天,睡個日上三竿。然而,睡醒後, 大喊姨媽的名字,姨媽卻不回答,光著雙腳,走到大廳,卻不見一人。
於是,小妹妹可憐的嚎哭,心中湧出千萬念頭,姨媽迷了路嗎?被壞人擄走了嗎?還是因我太 頑皮而給拋棄了?小妹妹痛聲哭著,猶似被拋棄的小狗。直到看見大門開啓的一瞬,懸著的心才得以安穏,卻把姨媽嚇了一跳,直到很多年後的今天,姨媽還會用這 件事逗弄我呢!
令我常羞得抬不起頭來,為那天所發生的事懊悔不已。聽說,當時的左鄰右里被哭聲轟裂聽覺後,還打算報警呢!幸好姨媽比他們早一步回來了。
童年的我很怕寂寞。此刻呢?
沒有了哭聲,卻有震天的音響,我望著天花板發呆,卻給女高音的天籟吼得頭痛,無可奈何,在失去了表哥這新型遙控後,我認命地跑過去把音響關掉,把一切交回給寧靜之神……
我應該做些什麼吧!站在音響前,沉靜的站著。睡覺嗎?
我不睏。玩電腦嗎?沒興趣。
罵罵姨甥 解悶嗎?她不在。
最後,我竟奇蹟地拿出功課,在簿面上班別一欄上畫下一個大大的「七」字。
中七,是的,入讀大學前的一年,我套上了「預科生」的手扣,囚在 書架旁,只得看著宣傳單上的旅遊勝地,獨自黯然。
在簿子內,寫上「瀧岡阡表」四個大字,用歐陽修的文章憑弔自己的心情。大姨的罵聲彷彿仍猶在耳,罵我不做功課,不溫習,不看大學資料,罵得我時時刻刻分分秒秒,不分日夜的塞著耳機,讓周杰倫安慰我的心情。
看著題目——「文章結構」?用力地皺起眉頭,天啊!是我最討厭的題目啊!煩惱地把筆拋掉,歎了口氣,支起腮子,看看窗外的破月…
雖然,我說過自己一個人不會有問題;
雖然,我叫你們玩得開心一點;
雖然,我從來不知自己害怕寂寞;
可是,你們竟真的走得這如此乾脆……
夜深了,涼了,黑暗承著虛空侵入人心。
現在,家中一個人也沒有啊!
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心中 一陣抽搐,恐懼湧上心頭,那黑暗的角落有什麼在動嗎?廚房的水龍頭在滴水嗎?如果,電視突然開了,爬出一個長髲蔽臉的女人,怎辦?赫然,兒時讀過的、聽過 的鬼故事,如海嘯般襲上心頭,呈現眼前……
「鈴!鈴!」清脆的風鈴突然把我驚醒,如敲碎了什麼。微弱的夜風從窗紗溜進來,如往常一樣,帶來了鄰家夜宵的香味……
風依舊在吹,引誘我爬到桌上,竊看石屎大道,把沉實的街道染上一片紅霞,如黃昏時燦爛的夕 陽,又似在夜幕下綻放的晨曦。
樹葉沙沙作響,似低喃著什麼秘密,卻被清風輕聲把密語送到我耳邊……風,送來了香味,送來了聲音,讓我的視線投到外界……
它,送來了世界,像一道窗,把我跟世界、人跟人、世界跟世界連接起來,成為一個整體……
閉上眼,風很輕,很弱,卻已足夠清掃掉心中的塵垢。我想:也許,姨媽他們也正在清風下微笑 呢!刹那間,風鈴响了,發出美麗而清脆的鈴聲。
在那片鈴聲的海洋,一陣脆弱的漣漪輕輕散開,攜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我驚訝地睜開眼,清風已然止息。我想要擁 抱清風,給予感謝,卻反被它笑著輕擁著……
赫然,電話响起了,把寧靜打破,嚇了我一跳,我立時跑出去,接過電話,便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突然間,喉中哽咽,只能強笑道:「我沒事,別擔心……嗯……我懂的了……」
輕輕的風鈴聲,悠揚於窗邊,與風起舞。彷彿,我仍聽到剛才的那話……
……「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行嗎?不如下機就給她通個電話吧!」……
風,依舊在吹,提醒著人們是永遠不會孤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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