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

「喂喂?Fiona?」
凌晨3時08分，Fiona在床上接了一通電話。
致電給她的是一個她已經忘記了的人。
Fiona在七個月前認識他的，他叫阿陽，她甚至忘記了他的外貌，只有薄薄的印象。
因為她那一晚喝酒喝得很凶，某程度上她只是記得當晚是認識了一個叫阿陽的人，其他一概不記得。
她看著手機上「阿陽」兩個字，但卻完全不記得對方的樣子。
「我在家，什麼事了?」

電話另一邊的阿陽剛剛下班，平日回家的公共交通工具已經沒了。
今天實在是太晚了，平常都不會趕不上尾班車，他是一個很愛錢的人，要坐計程車的話可是要了他的命。
因為沒有適合的通宵線，而如果選擇乘搭其他線再轉乘的話，到家後一小時，大概已經天亮了。
剛好記起七個月前認識的一個人，她曾說過住的地方跟自己工作的地點很近。
雖然是認識了不短的日子，可是期間他們從沒有找過對方，別說打電話連短訊也不曾發過。
電話的螢幕上的名字，互相的陌生，阿陽都深知這些事，可是他就是捨不得花錢。
所以還是打了這通電話，他心底倒是祈求對方不記得自己，又或者在跟家人抑或男朋友一起什麼的。
正常的回絕好讓自己有理由花錢坐車，這個電話也不會再打了，這個朋友也沒了，他不在意。
他坦誠承認，他只是需要理由而已。

「我就在妳家附近，我已經沒有車回家了，我可不可以來借宿一晚。」
Fiona完全不能理解對方怎可能提出一個這樣的請求，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怎麼可能會可以阿?」
哈哈，可笑，阿陽自己也這樣說。這一陣笑聲打破了阿陽預料的僵局，就這樣跟Fiona聊聊天。
Fiona最初是好奇對方要立心不良，為什麼不起個動聽一點的原因。
阿陽說明了為什麼想要打這通電話，意外地Fiona倒是很理解，坦言自己也是這種人，在心底裡也相信了這原因了。
他們聊了好一陣子，直到阿陽坐計程車回到家才掛線。

翌晨，Fiona化了淡妝才出門，因為只睡了兩個小時的關係，她的黑眼圈頗嚴重。
就像平日一樣在巴士站排隊的時候提出手機亂看亂畫，可是她多做了一件事，她進入了應用程式，尋找阿陽的名字。
右上角的時間顯示著現在的時間是06:35，而阿陽的名字下有一行文字「最後上線於今天04:43」。
在這一刻巴士開來了，本來，這一程車她應該小睡一會，但巴士開始上公路不久，突然「咇」的響起來。
接下來就是巴士的急煞車，幸好當時她還未睡著，趕得上在衝擊來的時間推著把手緩衝。
巴士上的乘客都狼狽不堪，此時Fiona看到前面座位的一對男女，男的抓緊了女的手。
一番擾攘之後，乘客都紛紛下車待下一班車，在公路再次看到這對男女，稍稍聽到他們的對話。
對話的內容令Fiona覺得「他們應該本來是不認識的」。

這個意外令Fiona遲到了，趕緊的腳步衝上打卡鐘的前面。
乍看之下，原來已經回到公司的人也不多，應該是剛剛的意外也拖累了不少同事。
回到座位開始工作的她忽然聽到「叮噹」，是電話的短訊聲音，她還在想，誰會這麼早找自己?
右上角的時間顯示著現在的時間是07:06，阿陽的名字下文字變成了「在線上」。
「早安阿，昨晚打擾妳睡覺不好意思，沒遲到吧?」
Fiona對著電話笑了，她在想，昨晚聊天的時候又不怕打擾，現在才怕害人遲到。
在這個時候主管也到了，精明的她馬上調好靜音，收起手機就工作了。

阿陽發出了短訊之後就去梳洗了，一邊洗澡一邊在思考，考慮著現在任職的工作量開始增加。
其實，工作量增加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是個愛錢的人，做得多賺得多絕對符合他的性格。
他在分析的是假如在一個星期裡有三天將會好像昨晚的情況，扣除在深夜回程的費用，能賺多少。
洗好澡了，可是他還是分析不了結論，有點複雜的計算在他的腦海早就計好了，他不能結論的理由是「這樣子不化算，利潤太薄，可是又不想流失工作量」。
一個守財人面對著這個兩難式大概不會有答案。
出門的時候看看手機，有兩段未讀的短訊，可是沒有一段是Fiona的回覆。
在巴士上的他雖然閉著眼，可是他還在嘗試拆解這個兩難式，當然直到下車甚至回到公司，他還是想不出辦法。

人的邂逅就好像往對方的內心投下一塊石頭，激起了漣漪，水波維持的時間不會很久，終究會平息。
長達七個月的平靜，再度投下石頭，今次的漣漪，持續了數個小時。

第一塊石頭的出現是十二月份，十二月三十一日。
節日對阿陽來說並沒有意義，因為他認為這些節日只會令人花錢，無論什麼地方的用錢量都是他認為不值的量。
甚至在他眼裡，談戀愛也是一樣耗錢，他選女朋友的眼光也的確是由對方的奢侈程度著眼。
所以他反其道而行，在節日他絕不會放過賺錢的機會，早就找好接頭人在聖誕節及除夕夜賺外快。
這個除夕夜的兼職地點是酒吧，他並不是第一次在這家酒吧做兼職，雖然稱不上熟練但絕不會生疏。
Fiona不是第一次去酒吧，不過其實她並不喜歡太吵的地方，那一晚是她的朋友半推半扯要她出來。
由於朋友本來就不多，這種大時大節也只好跟朋友渡過，好歹也是個女人，即使習慣但也總不會喜歡上寂寞。
她真的已經習慣了，因為她的自己一個人居住的，父母離婚，身為獨生女的她十八歲開始在父親名下的單位居住。
她的生活雖然有點吃力，可是生活非常規矩，給父親象徵式付租金當作給家用，母親那邊也有好好的付生活費。
每個月都會父跟母見面一次(當然是分開的)，她喜歡這樣跟父母有限度的聯繫，覺得這樣子不會得失任何一方。

酒吧中的氣氛隨著接近凌晨愈來愈熱鬧，此刻整家酒吧裡只有一個人板著臉。
Fiona突然間的情緒落差主要原因是她看見一個曾經很熟悉的人，在遠處摟抱緊一個女人。
這一瞬間起，Fiona的耳朵再聽不到任何聲音，好像被凍結起來一樣，腦內回想起前幾天前這個人曾發給自己的一條短訊。
「聖誕快樂，沒有妳在身邊的節日都好難過，想念妳...」
收到這條短訊的時候，Fiona也曾有一絲的內疚感，怪自己會不會太恨心。
雖然她不是完全相信這種內容，可是剛剛映入眼中的畫面，讓明明老早就知道事實的她心情還是糟透了。
她在想，對方當然不會注意到自己，他的目光根本沒有離開過懷中那個胸脯快跌出來的女人。
23:50，Fiona解凍了，可是她失了理智的開始向喉嚨灌酒，友人也沒注意到她的變化。
00:17狂歡一番之後，她已經完全醉了，連言行舉止也變得嫵媚起來，接下來已經不曾記得發生什麼事了。
Fiona在醒來的時候，對自己鬆了一口氣，因為她在自己的家裡，零碎的記憶告訴她，送她回來的是朋友。
心底裡千萬個感激她的朋友，她在這件事以後有了警剔，她知道下次未必有這麼好運。
阿陽就是在那一晚得到Fiona的電話，他從來不介意交換電話，因為他認為這是一個有機會讓他賺錢的途徑。
幾乎所有行業的人的電話他都有，甚至當中還有好幾個是做黑市交易的人。
所以即使爛醉如泥的女士向自己「抄牌」，他也可以不問理由而且也無需理由地毫不客氣的交換了號碼。
第一塊石頭的波紋，維持不到一小時，Fiona根本不記得這個男人，而阿陽也沒將這個女人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