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時光一去不復返”,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你見或不見,與你是否有著一顆敏感的心有關,舊時光就在那裡,不蒙塵,不生苔,不干癟,不開裂,不水腫。 舊時光哪裡會丟失?它們只不過在記憶的長河裡退步三捨了,你需要再尋覓時,需要逆流而上,拾級而上就好了。 想起故鄉,那座皖北大平原名叫“胡馬”的村莊,朝暉夕陰、繁花雪景、小橋流水歷歷在目;鳥鳴狗吠,重唱鄉音,水車咿呀恍若如昨。故鄉好似一缸封壇的米酒,什麼時候打開都是香醇的。故鄉也宛如一杯普洱,在經年的溫度裡發酵著,一朝客來,拿出懷舊之水沖泡,滿心房都是茶香。 故鄉的村莊是那樣小,小到村口的麻雀叫了幾聲,張家的犬丟了,王家的牛病了,李家有了喜事,趙家的娃兒去當了兵,細心的鄉人全都如數家珍。
故鄉又那樣溫情。我10歲以前的人生筆墨都是這裡描摹。故鄉的一草一木見證了我的成長,我在它們的照看下,從一個光著腳丫在野草里滾爬的孩子,到漸漸掙脫了撒嬌和稚嫩的少年,而後,我揮別母親一樣揮別故鄉,從這裡出走。 故鄉是藥都,遍植中藥材,一年四季,都是香飄四野。長期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熟稔這裡生長的每一種藥材的秉性:紫蘇、薄荷能去火,芍藥、月季能調息;枸杞、山藥能滋補;金銀花和板藍根能解毒。除了這些,還有紅臉關公一樣的桑葚,嫩嫩的蒲公英,楮樹果,甜美可口,是鄉間少年最原生態的零食。 故鄉的野菜和牛羊滋養了我們的身軀。在故鄉,老年人都知道這樣一句順口溜:春風吹,野菜就扎堆,人強馬又壯,美味又靈水。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那些經濟條件相對拮据的歲月裡,野菜一青,故鄉玩伴們的臉盤都要大一圈了。 故鄉的河流有靈且美。那些躺在村莊懷抱裡多溪流,春水漲,菱角肥,夏天來的時候,隨便用繩子拴好一隻罐頭瓶扔在溪水里,不多時提上來,都有半罐子小魚,小時候,母親喜歡把這些小魚拌麵炸了,煮魚湯給我們吃。吃得多了,以至於每次見到村溪,胸口裡彷彿仍有一團小魚在游動。 兒時在故鄉玩過的遊戲開朗了我們的性格。用故鄉平原上種植的大豆綠豆或玉米做成的沙包凝聚了多少鄉間少女的夢囈;用故鄉村口的碧樹上砍下來的樹丫做成的彈弓,還有用故鄉的土壤搓成的泥蛋子為鄉間少年增添了多少樂趣。 一想起故鄉,兩眼汪汪;一提及故鄉,落筆千言。一萬個人心目中,就有一萬個故鄉,但其中的共通之處應該是濃得化不開的鄉情。 美好的回憶多喜零散撒開,需要零存整取。我們常常能提取的時光恰恰是故鄉,在淳樸鄉鄰們的眼睛中,在每一個離家多年的人心中。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儲蓄,我願意把最美的時光都寄存在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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