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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 5 月 15 日  星期二   晴天


悍馬幫主(雷恩那)第五章 未妨一醉試癲狂(轉至紅櫻桃小說站) 分類: 未分類

羊皮帳裡邊其實頗寬敞,一家七、八口人都能輕鬆容下。

  玉鐸元本以為今晚是同大夥兒共用一個帳子,他著魔般跟在姑娘身後,掀開厚簾踏進,發現帳內就他二人,中間除了擱著四個瓦制的小火盆外,竟還有一個橢圓略長的大澡盆。

  他面容微僵,似乎如何也想不透為何會出現「澡盆」這種玩意兒?遊牧人家也會帶著大澡盆逐水草遷徙嗎?

  石雲秋被他錯愕的模樣勾出笑來,好心解釋著。

  「澡盆有六隻,給牧民們輪流使用。這裡雖然是冬季聚落,到得水清草長的夏季,仍是有人家留住此地,保管幾隻大澡盆不是難事。玉爺莫非以為泡澡是漢人才做的事嗎?」戲謔般朝他眨眨眼,把盆子裡的水倒進,澡盆已七、八分滿。

  這大冷天有熱水澡可洗,無非是奢侈享受。

  玉鐸元瞅著水面氤氳的蒸霧,沉靜不語,然後目線緩緩拉向霧後的她。

  她放下盆子,揚臉與他相凝。

  他靜佇,直勾勾看著她朝自己走來,覺得那些裊裊霧氣似吹進她眸底,鳳瞳迷迷濛濛。

  「知道咱們馬幫的好處了吧?山山水水、不遠千里的,也能把幾隻上好的大澡盆馱來這兒。」

  說這話時,她鼻頭皺了皺,下巴微翹,神情好生得意。他看著,嘴角不禁淡翹,是不帶半分嘲諷意味的輕弧。

  「『霸寨馬幫』的好處,確實了得。」要不,他一開始也不會想與他們接頭。

  「那是當然。」她往前再跨一步,兩人之間僅餘半臂之距。

  玉鐸元表面自持的功夫儘管練得爐火純青,血液已加馳奔速,腹中燃起奇異的火苗,血挾帶火竄騰,他渾身皆熱。

  帳內被油燈和火盆子燃出的火光幽幽照亮,她將他看得好仔細,男人的眼耳口鼻都美,先前遭箭鏃劃破的小傷原在顴骨上留著淡疤,經那天「認命」地召出薄光後,那道傷痕也已抹淨。

  「你生出胡青了。」她探手撫摸他,指腹在俊頰和唇畔游移。「摸起來刺刺癢癢的。」

  他呼息略緊,垂目,向來淡漠的瞳映入火光,一明一滅著。

  她宛若在笑,沉靜又道:「你那一日面頰很乾淨,貼起來很舒服,讓人貼著、貼著都捨不得挪開了。嗯……不過沒關係,我不怕刺癢,即便你哪天心血來潮,蓄了滿臉落腮鬍,我也能接受的。」

  「那一日」是哪一日,玉鐸元當然心知肚明。

  被她似有若無的一提,他避無可避又想起那些火熱感受,喉結暗嚅,耳根最受不住熱般率先漫紅。

  「我在想……」她語氣慢吞吞,眨了眨眼,秀指食髓知味般從男人的俊頰一路往下摸,撫過他的顎、他的喉頸和寬肩,在結實而平坦的胸前暫歇。

  「……想什麼?」男人嗓聲沙啞不已,頓了頓,才曉得是自己問出話來。

  「我想,你既然知道『霸寨馬幫』的好處了,是不是該換我也來看看玉爺的好處?」手心服貼他的上身,再得寸進尺地悄悄滑到他腰間,眸光須臾未離那張男性俊容。

  她話中多出旖旎氣味,玉鐸元不及弄清她意所何指,腰際陡地一弛,藍底白紋的腰帶已被她俐落解開,「啪」一聲落了地。

  她小手繼續摸索,隔著衫子找到他綁在肚臍下端的裡褲繫帶,連聲招呼都不打,捏住細帶子便要拉開。

  她可以再悍一些!

  玉鐸元忍不住悶哼了聲,氣血分上下二路急衝,耳根的灼色蔓延到整張臉,連脖頸都紅了。

  他下身掀起騷動,感覺說來就來。

  最細微的血脈在最敏感的所在勃發,脹至極限時興起前所未有的痛感,那樣的痛又非尋常的疼痛,是古怪的虛迷和某種說不出的飢渴交纏,幾要把意志擠到窘迫的絕境。

  猛地,他出手抓住那雙不知矜持的秀荑。

  石雲秋但笑無語,動作好快,不等他抓實了,兩腕陡地翻花,這種以四兩搏千金的巧勁擒拿,武藝平平的玉鐸元哪裡是她對手?掙扎沒兩下便被姑娘家牢牢反握住雙手了。

  她不但緊抓男人大掌,身子還乾脆往前一挺,把自個兒送上,要他掌心也試著貼在她胸前,不同的是,她適才撫觸的是一片精勁平坦,而他現下所掌握的,卻是雙峰起伏的柔軟女乳。

  「你不敢嗎?」星眸挑釁。

  男人通常受不起激的,尤其在這檔事上頭。

  玉鐸元本欲掙脫,教她如此一問,火氣沖心又衝腦,微布胡青的下顎陡繃,不消說,攤開十根長指便大膽覆在女性胸房上。

  她軟唇忽而滾出笑音,有意戲弄似地往後退一大步,手已放開他的。

  他瞇眼,朝她踏近,修長的影子投印在她身上。

  她再退一步,他靜佇不動了,兩人目光糾纏,彷彿誰先移開,誰就輸了似的。

  油燈裡的酥油燃燒後散出乳香,帶著微焦味兒,此時火心竄了竄,發出微小的滋滋聲,成了這羊皮帳子裡的唯一聲響。

  然後,單調聲音裡忽然有薄片相擊的脆音,石雲秋將那條及臀的烏辮子拉來胸前,解開束髮的銀絲帶,那兩片銀葉墜在她手間輕撞。

  烏辮掙去綁束,打散的髮絲如脫韁野馬般「刷」地整個飛飄開來,成一幕晚夜般的溫柔。

  玉鐸元看著,一瞬也不瞬,面容幽沉。

  而石雲秋就是要這男人如此專注地鎖住她。

  過了今晚,或者有什麼改變了,又或者一切如常,她只是順著心意去走,想要,便做了,她為自己找到一個男人。

  於是,她的紫黑腰纏一圈圖松落,掉在腳邊,她脫去靴子,拉開藍紫鋪棉外衫的繫帶、卸衣,再解落厚實的中衣,把底下的功夫褲和裡褲也一併脫去。

  她未著女兒家的肚兜兒,全身上下僅罩著一件無袖的乳白絲衣,露出兩條瘦而漂亮的臂膀。絲衣衣擺長及臀,隱隱約約掩住她腿窩間的幽柔秘處,那芳菲不是一雙勻稱的腿。

  也許是因長年的練功騎馬,她四肢精瘦,修長而美麗,無一絲贅肉,連腹部亦練出漂亮的肌理……

  腹部?!

  猛地,玉鐸元吐出一聲低喘,感覺心被狠撞了一下,撞得他氣息亂竄,下一瞬卻沉沉地堵在胸間。

  當意識到那件絲衣已離開她的身體,輕柔無力地落在她足邊,他幾乎忘記呼息吐納。

  眼前的人兒與他全然不同。

  赤裸裸如剛離母體的嬰兒,豐軟的烏絲輕散,讓她的臉容和身子添了純真與風情,一帳子的火光溫馴地圈圍她,在裸膚上撒了蜜色,而胸前丘壑正隨著心跳而起伏,像是些許畏寒,她似有若無地顫了顫,仍挺立著,乳尖卻已明顯突翹,周圍的粉暈亦暖了色澤。

  他不是君子。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正大光明、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

  他得承認,他的一雙眼根本沒能從那具赤裸嬌軀上拔開。

  入魔般看著她的臉、她巧而圓潤的雙乳、她纖細窈窕的腰肢……他目光繼續著迷地往下移,看她可人意兒的肚臍、美麗的小腿,和腿間那處教人遐思萬千的交合處。

  石雲秋不允自己退縮。

  她想有個男人,看得順眼的男人,不需要保護她、為她守候,只要他胸懷夠暖、臂彎夠強壯,能緊緊地擁她入懷,那便足夠。

  眼前的男人很好,不但教她看順眼了,還惹得她興味橫生,想跟他交往再深一些,想讓兩人之間的牽扯再多一點。或者,她該放緩腳步,緩些來,學那些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由這個男人主動來親近自己……

  心底逸出揉進輕笑的歎息……她想,她曉得他的,儘管真正相識的時候不久,她卻不難猜出,要他花心思追姑娘,簡直跟作白日夢沒兩樣。再有,她更明白自心,這性子裡八成遺傳了阿爹搶奪劫掠的狠勁兒,見獵心喜,他這塊上好香肉就吊在眼前,當然先奪再說。

  她的笑溫溫然的,如泓的水眸無言地勾蕩人心。

  他的心確實起了漣漪,一波強過一波,然後掀作波濤,急騰不歇。

  終於,她動了,足尖踏出那圈衣物,從容且慵懶地走近猶被盆火烘暖的那桶熱水,先是跨入一腿,再跨進另一隻,蜜潤的玉背對著他,她在浴盆中緩緩落坐,姿態閒適自在,完全無覺於男人火熱的關注。

  無言的邀請。

  她說這盆子熱水是為了要犒賞他的,她在邀請他共浴,同樣也是挑釁,賭他敢不敢!

  還有什麼好堅持?倘若退縮,連他都要瞧不起自己。

  咬著唇,藏在熱水底下的十指緊按雙膝,有一剎那,石雲秋以為身後的男人旋身走出帳外了,把她可笑地留在原處。

  雙肩微震,她懸著心,正欲側眸偷覷,後頭終於傳來衣衫輕卸的悉窣聲音。

  男人的腳步聲如豹足般幾不可聞,終於來到身邊。

  她看見他同樣跨入一腿、再跨進另一隻……呃……他、他他幹嘛直挺挺立在水裡,還不坐下?

  水面僅掩至他膝上大腿處,水波蕩漾搖晃,一次次輕拍他健壯的雙腿。

  見他俊臉如玉、唇紅齒白,常要錯以為他身軀也似羊脂白玉般溫潤,如今見了裸身,才發覺他渾身肌肉皆繃繃的,泛出麥色瑩華,長腿和兩臂有著淡淡的、微虯的烏軟細毛,大腿的地方更濃黑一些,往上纏延,直到下腹底端,然後密密環住悄然昂頭的命根。

  這畫面像是專為養她的眼而來,近且巨大,教她不得不臉紅心熱啊!

  該說些什麼?

  需要先聊聊天、彼此熟絡熟絡嗎?

  還是二話不說直接做了?

  心跳撞得胸骨生疼,她重重呼出口氣,鼓勇地抬起臉蛋。

  「你要不要——」先坐下再聊?

  「男人的好處。」玉鐸元俯視那張麥膚透暖的容顏,啞聲道。

  「啊?」

  「你不是想看『男人的好處』?」他語氣鄭重,邊說,一隻大手探向下腹腿間,把那「好處」撈住。

  石雲秋先是瞪圓眼,隨即卻格格笑了,內心的緊張頓時減滅不少。不知為何,光看他如此嚴肅且認真地做些……荒謬的事,就讓人覺得他特別可人意兒啊!

  「我瞧見了。」她抿笑,點點頭。「挺有看頭的。」她未曾察覺,此一時分,她仰望他的眸光如山崗上的一輪月光,奇異而溫柔。「你要坐下嗎?」

  玉鐸元又靜凝她一會兒,才緩慢坐進澡盆中。

  兩人面對面坐著,因他的加入,水線跟著漫高,彼此的腿側相抵,她感覺得到男人的腿毛柔軟地刷著她,帳子外初雪風寒,他倆的體熱卻快要拚過這一大盆冒煙的熱水。

  再來呢?該誰先動手?

  「嗯……刀頭和莫老爹……他們和牧民朋友們今晚在另外的羊皮帳裡睡下,不會過來。」

  模糊說著,她捧水洗臉,抓來飄浮在水上的巾子搓額、搓頰,搓揉得有些太用力,待她重新抬頭時,面膚都搓得通紅。猛地一怔,因男人仍沉沉盯緊她看。

  「你要不要說些話?還是……我先幫你搓背?」對對對,這主意真不錯,先輪流摸索、熟悉一下彼此的身軀。

  「你的傷口不應該碰水。」玉鐸元眉峰微皺。

  「傷口?」她又是怔了怔,隨他目光看向自己,原來是左臂那條長痕。她嘴角淡翹,道:「瞧,都收口結痂啦,不打緊的。你要不提,我自個兒都沒感覺了。」略頓,巾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搓揉頸項,眸心朝他湛光。

  「你會關心我,我挺受寵若驚啊!我本以為你心中除了族中生計和玉家那位『佛公子』,旁人和他事皆入不了你眼裡。往後要有姑娘真心喜愛上你,那姑娘就可憐了,定是大吃飛醋,畢竟爭來爭去也強不過你寶貝族弟在你心裡的份量,跟個男人爭男人,很沒勁兒的——咦?」手中的巾子被拉走。

  「轉過去。」玉鐸元微微傾近,聲嗓低幽卻不容質疑。

  「啊?我……呃……嗯。」她難得流露出小女兒家的模樣,乖乖背過去,兩臂環著弓起的膝。

  她聽見水聲和他的呼息,當那條濕巾擦上她的背,沿著微捺的脊骨揉搓時,兩人明明沒怎麼貼觸,她體內卻起騷亂,如要銷魂蝕骨,得咬住唇才能忍下呻吟。

  「我沒有斷袖之癖,澄佛和你我之間的事無關。」身後男人淡道。

  「這是自然。」末了,她又笑,說得真不誠懇。

  那條濕巾突然毫無預警地穿過腋下,裹住她的乳,力道略重。她狠抽了口氣,笑音散得零碎,再也拼湊不起。

  因為說了他不愛聽的話,才故意鬧人嗎?石雲秋紅著臉模糊想著……或者……她也不會太討厭這樣的鬧法啊!

  低吟一聲,她往後靠進那片精瘦結實的胸牆,濕漉漉的烏髮一半覆蓋著他,一半多情般隨水浮蕩。

  男人灼灼的氣息拂過她的裸肩和頸側,在她耳畔盤桓。

  「為什麼選在今夜?」

  「……什麼?」螓首略偏,下意識磨蹭他的胸肌,不在乎露出更多春光。

  「你要我走婚,要我這副身軀,不想回『霸寨』再辦,偏要今夜嗎?」巾子不曉得飄到哪裡去,他沒心思留意,雙掌似乎黏上水中的女體,被那凹凸有致的曲線吸引住,徐緩探覓。

  她細喃,聲音柔軟沙啞。「是啊,既起了念想,得及時行樂才好呀……」濃睫顫動,如兩隻黑翅小蝶,又道:「明兒個天一亮,莫老爹和刀頭轉道西南回『霸寨』去,先行打點咱們兩幫人馬走域外的事,我本要獨自過『星宿海』去拜訪他們的賊頭嚴老大,誰知你硬要跟來……嘻,玉爺是擔心我的安危呢?還是怕我辦不好事?唉唉,怕是後者多些吧……」

  他大手揉過她的胸脯,在腰間徘徊,然後貼著腰腹把她按向自己。

  她的悶哼和低吟像搔弄腳底心的羽毛,惹得人熱血奔騰,迷亂不已。

  他喘息地吐出話。「……那日在玉市大街,你重創曹老三,幾名嘍囉雖盡數成擒,他最後卻能趁亂逃脫……倘若曹老三真逃回來,你又單槍匹馬上他們的老巢穴,此舉著實太險。」

  小手來回撫摸男人的臂膀,她似也迷亂了,像是笑,又如若歎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說服嚴老大當靠山,還怕他底下的小猴兒齜牙咧嘴嗎?所以啊所以,話說回來,玉爺當真怕我一條小命斷送在那些傢伙手裡,這才捨命相隨了是吧?呵,真貼心……」

  「我只是盡該盡的責任。」

  「隨你怎麼說都成……」

  她不再深究,柔潤的身子在他懷裡轉身,原本弓起的雙腿改而擱在男人勁腰的兩側,大膽跨坐在他大腿上。

  兩具裸軀幾是緊緊貼熨,臉與臉僅離一個呼息。

  她幽幽然眨眸,醉般低呢:「今日不知明日事啊!沒準兒……玉爺得陪我一塊兒命送黃泉,到那時才想『走婚』怕都遲了,何不就抓緊今夜,快活當神仙?」

  玉鐸元目色深濃,因她的癡態而躁動難耐,下意識收緊雙臂。

  他唇上的溫熱染著她的,氣息交融。「你嘗過當神仙的滋味嗎?」

  勾著男人的舌尖,她努力再努力,話裡有一絲靦腆。「……初來乍到,要請玉爺指教……」

  說是請人指教,她舉止野放,回應無比熱烈,小手已不知羞恥、主動地往他下腹伸探,尋找男人那所謂的「好處」……

 



  到底誰「指教」誰?

  玉鐸元平躺在厚毛氈上,身上覆著一條老舊的羊毛毯子,毯子底下的一手悄悄挪至丹田處,輕按。

  他徐徐納息,再慢慢吐出,如此重複好幾次,才勉強把折騰人的暈眩驅出。

  女人壓住他半邊胸膛,睡在他臂彎裡,黑墨墨的長髮早被火盆子燃出的熱度烘乾,此時正靜謐謐與他散亂髮絲交纏夾雜,便如兩具年輕軀體親密相貼,她手臂還輕搭著他的肩,一隻腿無意識地勾住他的。

  他們的「走婚」走得太癲狂了些,那一大澡盆的水有一半都濺灑到盆外,還把擱得較近的兩隻火盆子「逤」地澆熄,徒留絲縷殘煙。

  她明明是處子,貨真價實的大姑娘,「悍」起來卻比脫兔……不,比脫韁野馬更難掌控!

  行為難以逆料,狠性無法想像,膽大包過天,然後是絕對的激烈交鋒。兩人對峙、激擁、抗衡、再激擁,翻雲覆雨、唇舌相親,直到完全熟悉彼此如鐵、如火炬、如花、如蜜甕的身軀,男與女才真正「走婚」在一起。

  暈眩又興一波,越回想,腦子越熱,他再次合眼調息。

  帳外呼呼的風聲猶在,裡邊仍有春情殘留,蜷伏在身旁的柔馥女體忽而動了動,畏冷般往他懷裡鑽來。

  他下意識環摟女子的纖腰,原擱於丹田處的溫掌在自個兒尚不能反應前便爬上她的膚,緩緩撫觸,愈撫愈著迷,然後來到她左上臂時不禁頓了頓。

  他淡淡掀開眼睫,指勁放得極輕,在毛毯下觸摸那道剛癒合不久的刀傷,內心的迷惑漸聚漸多。怎麼會同她走到這種境地?模模糊糊的,竟覺得他們倆真能在一塊兒,走很長、很長的一輩子。

  他原先不是極厭惡她嗎?

  即便厭惡之感已淡,終究還是心懷提防,不是嗎?

  ……若能懷上孩子,那也很好,我還挺想要有個小娃兒。

  小娃兒?

  她和他的?

  渾身陡熱,壓下的暈眩又兇猛起來,心口如湧泉般不明所以地直冒出什麼。

  他陷在思緒中兀自掙扎,沒留神她的傷處,力道略重地握痛她了。

  「唔……」石雲秋微微一顫,醒覺過來,羽睫慵懶掀動。

  她鼻子和紅頰在男人胸前蹭了幾下,迷惘地抬起臉容,嘴一癟。「會痛……」輕蹙秀眉,略透出委屈的神氣。

  「對不起。」雖已立即鬆手,到底傷了她。玉鐸元一時間深感內疚,尤其明白她硬性又刁傲、極能忍痛,現下卻鬆口對他喊疼了。

  「我……對不起。」他沒察覺自個兒的掌心像捧著剛出生的雛鳥或小貓般,好小心地捧著她的左臂。

  「原來全是騙人的,還是痛啊!」她邊吸氣邊挪動嬌軀,意識漸清醒。

  「什、什麼?」他挑眉。

  星瞳睨了他一眼,頰畔暖紅。「唔……我聽人說過,第一次若在熱水裡做,比較不那麼痛,結果還是痛,被騙了。」又唉唉地哼了兩聲,她動作僵硬,整個人兒幾是貼著他亂蹭。

  暈……

  原來此痛非彼痛!

  玉鐸元氣息紊亂,血氣如萬馬奔騰,只得一把抱緊她,將她扣在自己身上。

  「是誰如野馬般一上來就橫衝亂撞?要慢慢來,你偏不肯,非得如此折騰才快活嗎?痛成這樣怪誰?」

  「是啊,我快活了,我誰也不怪。」她溫馴地由著他抱,忽而笑了,眉開眼兒彎,清秀面龐別有韻致,竟格外可愛。

  「那就別喊。」

  「我快活了,憋著多難受,為什麼不能喊?你不是也喊了?還叫得好響,外頭的牛羊馬全聽見了。」

  她她她……真是夠了!「我說的是喊痛!真快活就別喊痛!」

  「快活時能盡情喊,喊得羊皮帳子塌落也無所謂,為什麼痛就喊不得?哇啊!連痛都不能哀叫個一、兩聲,你這人未免太霸道!」

  「你——」玉鐸元覺得面皮也燙了,又惱又……說不出的莫可奈何。這感覺相當怪異,夾雜有幾分想笑的衝動,但硬是忍下了。他啊,竟然跟她抬起槓來,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鬥嘴贏了,石雲秋勾唇又笑,挺得意的模樣,突然湊去啄了他的嘴。

  「你別惱啊,我其實很感謝你,很承你的情。」趴在他胸前,捧著那張好看到不行的男性臉容,她神情猶醉,低喃:「玉鐸元,我會待你好,不會欺負你,我……我很謝謝你的……」

  她似乎又逗起他來,但玉鐸元臉熱耳鳴,一時間不能反應,而心頭彷彿被澆灌滾油般,某種痛且緊繃的灼燙感當頭罩下,卻也沒想要掙扎。

  唯一能反應的,是順應慾念去品嚐她的紅唇。

  然而,心已不能知足,少了一塊似的,他得去找來補上,得努力往她如花身軀的深深處、一遍又一遍覓尋……
 



2012 年 5 月 14 日  星期一   晴天


悍馬幫主(雷恩那)第四章 寂寞不在山深處(轉至紅櫻桃小說站) 分類: 未分類

雨水大把、大把急落。

  她覺得好冷、好痛,想躲無處躲,頭痛得快裂開,身子攪在泥濘裡似的,四肢沉甸甸的,連根小指頭都重得沒法抬起。

  她不要死!她還感覺得到痛啊!霸寨裡的老人說,人真要斷了氣,魂飛九重天了,才會沒疼、沒痛也沒病,但她好痛啊,氣全堵在胸口,吞吐不出,繃得連心跳都不敢太用力。她的魂兒沒飛走,她不要死!

  「阿娘……」掀唇,吐出嘴中血絲,雨水見縫便滲,她以為自個兒喊出來了,結果是吞了一口冰雨。

  「阿娘……」她下意識再喊,腦子裡飛旋著一幕幕影像——她跟爹大鬧一頓,吵得面紅耳赤,氣得上馬便走,在大雨的山路上縱蹄狂奔,阿娘因擔心她,追著她出寨……娘喊著她,她不睬,還加快速度……然後山壁忽地崩坍,鬆垮的土石將她們衝落谷底……

  是她不好,全怪她。

  「娘……」

  急得欲要掉淚,她甚少落淚的,她將來可是一幫之主,胡亂掉淚要被笑話的。但就是急,她不要死,更不要娘出事!

  一著急,氣從七竅吐出,她神魂整個兒扯回,撐開細細眼縫。

  然後,她看見他。

  她看見有生以來第一個異象,儘管她現下為止也不過才活了十歲,但少年浴在薄光裡的淡淡身影,比雨後的虹橋更虛幻。

  他是神仙,肯定是的呀……寨子裡的老人說過,神仙都是救苦救難來的,阿娘傷得好重,神仙就出現了……神仙伸出指頭按在阿娘眉心,那些薄光動呀動的,慢吞吞地從他身上流到阿娘身上,被薄光抹過的地方,傷口彷彿變淡了,阿娘的臉不再白蒼蒼……

  他是神仙……

  生得很俊、很美的神仙……

  但是,神仙為什麼發火?

  他好凶、好狠,恨不得掐死她似的。連目中噴火也能這麼俊美,當神仙真好……

  「我不是神仙!」

  「神仙」火冒三丈地咆叫,對她很壞,還好用力推她。

  痛啊!

  伏在泥地上喘息,她忍痛揚睫,瞥見他那雙沾滿污泥的靴子正要走離。

  不不不!她要活,她不要死、不要死!

  是神仙就得救人啊!他救了阿娘,她感激他、感激得痛哭流涕,好不好順便救救她,用薄光抹抹她?還有那兩匹馬……要救馬啊!馬幫的生計全賴它們,要把馬兒也救活才好,待她能跑又能跳,肯定鼓動「霸寨馬幫」的人幫他修祠建廟又作醮,別不理她啊……

  「不要走……等等……」她伸出佈滿刮痕的細瘦手臂,抓住他的靴,然後往上摸索、攀抓。

  有什麼東西被她扯掉了,她定定眼神一瞧,是他的包袱,包巾鬆開了,裹在裡面的是一把形似滿月、琴桿很短的四絃琴。

  「拿來!」少年氣急敗壞,動手要搶回。

  「不……」她乾脆用身子壓住琴,蜷縮著,隱約曉得,他對這扁扁圓圓的玩意兒挺在意的。一還出,他真要頭也不回就走的。

  「把月琴還我!」

  「不要走……」

  「該死的給我放開!」

  這是她當時聽到他吼的最後一句,關於那張琴,是自個兒輕放、抑或是被他粗魯奪回,她半點印象也沒了。

  她暈厥過去,而後醒來。

  醒來時,阿娘就坐在她臥房床榻邊看顧著,窗外天光清亮,像神仙召喚出來的薄光,她發現身上完好無傷……

  對玉鐸元來說,那是記憶混亂又矛盾明朗的一個午後。

  混亂的是,他記不太牢在玉家小別業後院,失血過多、瀕臨昏迷的他,最終是如何在她面前攤開那個秘密。

  但他畢竟做了,如她所說那樣,以冥想召喚出一身薄光,他浸潤其間,讓薄光將背部深可見骨的刀傷徐徐「抹」去。

  他假裝自己是尋常的,他做得很真、很像,真到連自心都要瞞過了。

  玉家有一個受「神佛加持」、「早非凡身」的「佛公子」已然足夠,有「佛公子」當箭靶、當盾牌,引走那些心懷不軌之徒的目光,就沒誰留意起他。

  然後,他繼續安安穩穩地當他的玉家元主,隨自家馬隊和聯會的玉商們走南闖北,天下任我行,儘管族務纏身,他大抵上仍是自由的,無須時刻提防,更不會把自個兒弄到連要上茶樓、飯館小坐,甚至逛逛集市,也得受族中長輩一陣叨念的地步,就深怕在人前露臉便要出事。

  有十多年了吧?

  這十多年裡,他不曾用過那異能,既是這般,合該忘掉召喚那身薄光的法子才對啊!但,他竟又把「它」冥想出來?真是亂……

  而唯一明朗的是,他記起關於她的那一段了。

  活至這年歲,三十有三,她是除了雙親以外,獨獨見過他施展異能的人——一個他本以為死透、卻又無端回魂的小女娃。

  她挾持秘密而來,形勢對他大大不利。

  他該為此懸心,該想方設法防她藉機要脅,或者乾脆就狠辣些,先下手為強、封了她的口杜絕後患。一旦祭出重金,不怕取不了她性命,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推她這塊「磨」並不難辦。

  只是,他什麼也沒做,就靜候著。她手中的圈套已套住他脖頸,要緊、要松端看她心意,他等著接招,內心其實相當好奇,莫名的好奇,禁不住一遍遍猜想,她接下來將會如何?

  「待爬上這座小丘,便能眺望不遠處的冬季聚落,牧民們把牲口從北邊草原趕來背風山面的聚落過冬,那兒有食物、有奶酒,咱們今晚有像樣的地方落腳啦!」

  棗紅馬上的姑娘迎風揚臉,霞光映雪,在她秀額、鼻尖和唇瓣上皆染了金霜,即便在寒風中已趕了一整天路,她精神似仍飽足,雙眸煥采。

  手中握有他最切身的秘密,她不得意、不好奇嗎?

  為何不問個清楚明白?從順遂她的命令召出那身薄光到現下,都過去多少時日了?她也著實能忍。

  「離開江南,咱們沿著江河回溯,這一趟都走了大半個月。」石雲秋側過臉容,微瞇的眼彎彎的。「越往內陸走,氣候惡寒漸現,玉爺有辦法跟上來,還跟得臉不紅、氣不喘,挺出我意料之外。」

  是嗎?都大半個月過去了,她便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而那日逼他「認命」時所展現的蠻橫和毒辣,恍如一場詭夢……

  「咦?你瞧我瞧懵啦?」石雲秋循著他目光的落點移動視線,發現那雙俊目正若有所思地盯住她左上臂,輕嗓不禁愉揚。「原來玉爺是擔心我的臂傷嗎?沒事,我好得很,傷口都結痂啦!」藍紫袖底下包得鼓鼓的,她那日在玉市大街挨的這一刀,既沉又猛,傷處挺長一道。

  怪的是,她逼他「抹」掉自己背上的刀傷,卻自始至終沒要他「抹」掉她左臂上的口子。這是為何?

  他如此「好用」,她不盡情攫奪,卻只是乖乖忍痛?

  猛地,一隻巨靈大掌拍上他的背,力道之重,教他坐在馬背上的身軀往前陡傾,額頭險些撞上馬頸,更把他冥游的思緒整個兒抓回。

  「玉爺,甭憂心,咱們頭兒身強體壯,一點小傷奈何不倒她的!」

  力頭一掌控韁,一掌尚搭在玉鐸元肩頭,咧著嘴又道:「倒是玉爺,那天玉市大街一場混亂,我像是瞥見您衣衫染紅了,結果卻也不太要緊,問過頭兒,頭兒說玉爺重傷沒有、小傷一堆,所以流了些血。按理,您是玉家元主,『江南玉家』全賴您一個,受點小傷也得當作大事來看,可您不待在府中吃香喝辣,偏要隨咱們來這一趟,嘿嘿……」嘴角都快咧至耳根,對著神情偏淡的俊男擠眉弄眼。

  「玉爺,您對咱們家頭兒當真情深意重啊!不惜上山下海、千里跋涉,也要迢迢跟來『走婚』!」

  「唔……」險些噗笑出來的是石雲秋,她忙忍下欲大笑的衝動,灼灼如華的眼有些瞧好戲般地睨著人。

  這一邊,玉鐸元神態仍舊沉靜,以不變應萬變向來是他所長,若不細瞧,不會察覺到他的瞳仁正顫動著,還有那兩片慢吞吞染赭的面頰。

  在場連他共四人,除石雲秋和形如大熊的巨漢力頭外,尚有一名年約六十出頭的瘦老漢。老漢極寡言,常一整日聽不到他半句話,與力頭豪爽開闊的性子成對照,「霸寨馬幫」的人皆喊他「莫老爹」。

  他倆「走婚」一事,她態度一開始便坦然得很,對自個兒手下絲毫不隱瞞,在「霸寨馬幫」大小漢子眼底,理所當然把他與她看作一對兒。

  此次,他之所以隨她而來,主要是為了徹底解決「星宿海」一幫盜匪所帶來的困擾。

  並非要硬碰硬、一舉攻下對方巢穴,他是生意人,自然會找出對己最為有利的法子來做。總之先禮後兵,能雙贏那是最好,倘若不行,再動干戈也不遲。

  正因如此,此行僅四人,石雲秋讓其餘手下留在江南,幫忙玉家商隊備妥穿越西南域方所需的物資,然後再隨玉家人馬慢慢趕上,與他們會合。算一算,這幾日差不多該要出發才是。

  當時若無她要脅,或者就拖著傷等澄佛轉醒,然後再理所當然地去大量消耗澄佛的元虛精氣,讓他以異能為他治傷……只是,腦子閃過這念頭時,總讓他覺得自己相當卑鄙……

  也許他得對自己承認,在那當下確實得「抹」掉那道重創。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帶他避開眾人耳目,逼他、迫他、拿澄佛作要脅,那道幾要砍入龍骨的刀傷,真不知得讓他躺在榻上將養多少時日,又怎麼可能與她走這一趟?

  墨睫略揚,他淡淡環看,從力頭咧嘴笑的黝臉移到莫老爹行將就木般的風乾橘皮臉,最後與姑娘挑釁又興味盎然的笑笑臉對上。

  很好,拿他當消遣嗎?

  「我對你家頭兒,當然情深意重。」這話表面上是回應了力頭,說得多坦率、深情似的,底蘊倒透出一抹嘲弄,說給明心人聽。

  石雲秋未挪開眸光,低「唔」了聲,嘴角仍軟,五指溫柔地撫著馬鬃。

  心房一震,微濃的氣息從鼻中呼出,玉鐸元弄不明白發生何事,有一剎那,他腦門興起刺麻感,兩隻耳竟莫名發熱。

  她瞅著他的模樣,彷彿真信了他所說的。

  以她九彎十八拐的心思,怎可能聽不出他話中輕嘲?又為何拿那種幾近……多情的眼神看人?

  抬起一袖,他下意識揉了揉燙耳,無端端發麻的腦子驀地閃過電光,「啪」地促響,一堆畫面交錯飛蕩——

  耳。軟唇。女子馨息。

  頰膚泛紅。秀瞳氤氳。身軀柔軟。

  低啞有情的呢喃。

  濕熱且深入的唇舌交纏。

  埋在左胸的心音鼓震耳膜,撲通、撲通、撲通……

  他終於釐清那團混亂——

  那時候,他把她壓在乾草堆裡,臉貼著她的,半身染血,氣息紊亂,幾要支持不住……迷迷糊糊間,耳畔一陣奇異濕潤,她把他當糖精般又舔又吮,先是他的耳,然後迤邐到頰邊、頸項和下巴,最後落在他唇上……身軀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思緒不斷騰飛,像是衝破雲端,借狂風而去。

  我看過你的秘密……

  你像我腦子裡幻想的神仙那樣,全身發著光……

  就是那瞬間,他屈服於她誘哄般的低喃,那道深藏多年的薄光衝開無形的心鎖,淡淡透出毛孔。

  他整個人鬆弛下來,神魂寧定,血氣暢行,待拉回神智,他仍然滾在乾草堆裡,而她就在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抓著一片片肉條,與她那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獨腳雕大玩拋接食物的遊戲,好似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玉爺外表雖冷淡,沒想到也是性情中人,光天化日下,說表白便表白,還直盯著頭兒看,看得眼睛都快凸出來啦!好!敢愛敢當才是好漢子!」力頭豎起大拇指。「玉爺,您對頭兒情深意重,咱『霸寨馬幫』的眾家兄弟自然也對您意重又情深啊!」

  這一回,石雲秋到底隱忍不住,如菱的唇逸出低笑。

  「力頭,來賽一程吧,瞧誰先爬上山丘,輸的今晚得幫對方的馬刷毛!駕——」語音未盡,已先偷跑。

  「頭兒、頭兒!哇啊啊——使陰招非英雄好漢所為啊!」巨漢策馬急呼呼跟上,可哪裡趕得過棗紅大馬飛快的四蹄。

  冰冷空氣裡,有著他一團團白煙般的呼息,玉鐸元不自覺攏高眉峰、瞇起雙目,靜望著一前一後奔上雪坡的兩道身影,沒察覺同樣被拋在原地的另一匹大馬正慢吞吞踱近。

  「玉爺就寬心吧,頭兒只是愛跟力頭鬧著玩,不是心儀他。再者,力頭有喜愛的姑娘了,不會跟您搶愛人。」嘶啞的嗓子說得好慢,沒啥起伏。

  玉鐸元聞聲倏地轉頭,莫老爹那張枯乾的褐臉面無表情,坐在馬背上的瘦軀有些彎腰駝背。

  俊頰微熱,他竟感到赧然,又克制不住惱羞成怒,古怪地氣起自己。

  「我沒有——」

  「有也好,沒有也成。」

  「我不是——」

  「是也行,不是也無妨。」

  莫老爹撇著干扁扁的嘴,勉強撐著一雙似要睡著的細眼。今兒個的他,話算是多了些。

  「總之,你和頭兒『走婚』了,你倆兒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既要走,就好好走,若沒留神走上岔路昏了頭,咱想……那可不美。」

  跟著,他老人家拉拉韁繩,胯下的馬匹挺合他脾性,格答、格答,慢騰騰地踏上丘坡。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玉鐸元深深覺得,適才是被人撂狠話了。

  仰首,極目遠望,將沉的天際一抹雪白盤旋,是那頭獨腳雕。

  淡然收回視線,他內心竟覺好笑,怒氣詭異地舒緩了,臉與耳根仍有餘熱。

  頭一甩,不願多作揣摩,他重重呼出一團白霧,策馬追上雪坡。

 



  棗紅大馬率先衝上丘頂。

  雪丘的另一頭是牧人們臨河而建的冬季聚落,傍晚時分,天邊起伏的山線在霞紅中變得有些朦朧,遍地薄雪彷彿有流金穿過,牧人們成千上百的豐毛羊兒把頭埋在那些流金裡,尋覓入冬前的最後一點草青。

  「喲呼——」

  棗紅馬背上的姑娘放聲大笑,縱馬衝下,加入牧人們趕羊的行列。

  她像是和那幾個遊牧人相熟似的,有人當空拋過來一根趕牲畜用的細長桿子,她俐落接下,便跟著牧人家的男孩子們邊鬧邊玩、邊把羊兒趕入建在聚落外的簡陋圍欄裡,兩條體型龐大的牧犬跟在外圍奔躍。

  玉鐸元策馬奔上雪坡後,入眼的便是這等景象。

  她是他遇過最奇怪的姑娘,不懂矜持,性情刁滑,且傲氣橫生,根本不管旁人眼光。以往尚未識得,若有人對他說,縱橫藏、川、滇的「霸寨馬幫」大當家,是個會拿長桿和牧童們玩互攻對打、還被牧童們圍攻得手忙腳亂、笑聲夾著驚叫的人,他定然嗤之以鼻。

  有三隻胖團般的豐毛羊鬧脾氣,分三頭撒腿跑掉了,她驚愕喊了聲,趕忙追羊去,撈回一隻,再撈回第二隻,第三隻聰明地鑽到棗紅馬的肚腹底下,在四條粗壯馬腿間邊鑽邊咩咩叫,她伸手去抓,怎麼也抓不到,臀翹得老高,身子滑稽地半掛在馬背上。

  「噗——」竟然……噴笑出來?!他真被逗笑了。按住微繃的胸口,他瞳色一轉深濃。

  待牧人們的牛羊牲畜全圍進柵欄裡,天色已由橘紅轉作灰藍,圓月懸在似遠似近處,清影倒映在霜河上,風凜冽了幾分,呼呼嘯嘯的,掃得羊皮帳篷前的火堆火舌竄伏。

  這背風的聚落大約來了五、六十戶的遊牧人家,一坨坨的帳子交錯分佈,亂中有序,現下剛入冬,到隆冬時候,此地避寒的牧戶通常要過百。

  受了牧人們熱情的款待,喝了點加酥油打出的酒奶,身軀果然溫暖不少。玉鐸元兩手各提木桶,在河邊打了水,步履沉穩地走回。

  一回到搭在聚落最外圍的羊皮帳前,他腳步略頓,瞥見那姑娘已解下披風和護腕,正挨在火堆邊,賣力把燒燙的熱水從大鐵桶中舀進一旁的盆子裡。

  她察覺到男人的注視,側顏笑睨了他一眼,率先啟唇。

  「我聽牧民們說了,他們說,江南來的大爺幫大夥兒提水、撿干牛糞,還幫近晚才趕來的一家子搭帳包。玉爺身子骨當真不錯啊!連趕幾日路程,該得好好休息,竟還有體力做些粗重活兒。」

  玉鐸元微怔,跟著才舉步走近。

  「你身子骨也當真不錯,趕完牛羊,還跟成群的孩子們跑馬,仗著你的大馬腳程飛快、長勁不歇,把孩子們贏了個遍,還玩得渾身汗,石大當家在孩子堆裡原來也能當家。」把兩桶水徐徐倒進快要見底的大鐵桶中,繼續燒著。這時節,得保持時刻有熱水使用,對日常生活會方便些。

  這會子,換石雲秋怔了怔,被男人平淡卻似嘲弄的語氣逗得挑眉。

  他這是在跟她鬥嘴?說笑?還是單純嘲諷?

  那張臉啊,即便經歷連日來的風霜雨雪,依舊清俊逼人,要是能對著她笑笑,真心誠意的一抹弧度,不知她的心會跳得多快?

  雙頰浮暖,她咧嘴笑了。

  「原來玉爺忙著手邊事,眼睛仍繞著我兜轉嗎?好貼心哪!你瞧啊,盡情瞧,我很喜歡被你這麼關注。一男一女若能相互關注,這婚才有可能走得長長久久,我們在一塊兒,說不準真能走一輩子。」

  她又想將他一軍,殺他個回馬槍。

  玉鐸元像是多少料到她的脾性,面對她大膽言語,已能穩住面部表情,頂多就膚溫燥了點,呼息灼燙了些,至於左胸的鼓震則非他能全然掌控。

  居高臨下俯視她,好半晌,他醬唇低嗄地問出——

  「為什麼是我?」

  她疑惑眨眸,一時間沒弄懂。

  他語調持平又問:「姑娘家多是想尋覓終身良伴,冀望與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卻找上我,與我走婚……難道就只因為我生得一副好皮相?」

  她黑溜溜的眼珠映著火光,閃閃爍爍,一會兒才說:「我來數數好啦,嗯……該是有幾個非你不可的理由吧。」還挺認真地扳起手指頭。

  「第一,你『江南玉家』正好忙著要往西南域外尋求新的玉石礦脈,而西南之地恰巧是咱們『霸寨馬幫』的地盤,你有意合作,我僅是順水推舟,對馬幫百利而無一害。」

  「第二,玉家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關內關外,所設行會多如牛毛,咱們馬幫自改邪歸正、不幹那沒本錢的勾當後……」

  說到這兒,她抿唇一笑,竟有幾分可人的靦腆,忙清清喉嚨再道:「就多是幫各大小商號們馱貨跑腿,也是得大江南北、關內關外跑個通透,不過馬幫沒玉家商隊那麼好命,能處處有行會落腳。所以我就想,咱倆家要是混在一起,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那往後馬幫走貨,也能大大方方在玉家行會歇腳住宿,豈不美妙?」

  他瞠目瞪著,她猶原笑開,指尖又捻住銀葉墜玩弄著,低語:「第三啊……我年歲雙十有五,算來算去也是老姑娘嘍,找個男人供自個兒快活也沒啥不妥啊!若能懷上孩子,那也很好,我還挺想要有個小娃兒。」

  她面頰紅了,在熊熊火光下流逸著說不出的風流。

  他面頰也跟著紅了,不知為何,光是聽到「懷上孩子」、「想要有個小娃兒」,他心已跳得失序,再見她潤紅又迷離的臉容,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驀地,她朝他笑彎雙眉,故意揚高聲量道:「第四,這是最後一個原因啦,當然也是最重要的!呵呵呵,為何選你嗎?那自然是……我就愛你這副香皮囊啊!你這好皮相搔得人心癢癢,不霸佔著自個兒使用,怎對得起天地良心?」

  所有迷亂的心緒被她乍現的吊兒郎當一舉毀去,他仍瞪著她,唇瓣試著掀動,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好!」她突然喊了聲,捧起那盆熱水立起。

  好……什麼好啊?玉鐸元淡蹙著眉,尚沒想通,她已輕揚巧顎,道:「為了犒賞玉爺今日幫牧民們勞動,就賞你一大桶熱水泡澡吧!」

  丟下話,她捧著盆子,旋身往帳子裡去,長長的烏辮在身後晃蕩,宛若勾引著誰……
 



2012 年 5 月 13 日  星期日   陰晴不定


悍馬幫主(雷恩那)第三章 從來嬌玉輕樸石(轉至紅櫻桃小說站) 分類: 未分類

一男一女間,無形的弦扯得緊繃,似有一觸即發的氣勢,但究竟什麼東西要「即發」?當事人不說,也沒誰明白。

  「鐸元與雲秋姑娘……你們倆有事需要……解決嗎?」玉澄佛原要說「私了」,硬是改口。

  「大事已解決,剩餘的小事就用不著急了,悠著點兒,慢慢來,眼下逛大街才是正經事呢!」石雲秋氣定神閒地說道,由攤頭上挑起一片造型如扁篾刀的青玉,稀奇瞅著。

  玉澄佛忙解釋道:「這並非飾品,雲秋姑娘手裡拿的是玉製琴片,又稱『琴撥子』,用來彈三弦或月琴再好不過。姑娘若要買玉件,問我鐸元堂兄最好,他是識玉、辨玉的一流好手,對刻工、刀法到磨工好壞,都能說出一番道理,不教姑娘失望的。」

  「是嗎?」英挺又不失秀致的眉淡挑,她似笑非笑,略了略才道:「那當真好。」

  唔……似乎不太對勁?

  玉澄佛瞧瞧這個、又望望另一個,俊臉若有所思。儘管莫名其妙有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可想想,該是被推出「戰區」,還得慶幸自個兒福厚澤長吧?

  這一方,被扯進話題中卻不答腔的玉鐸元依舊陰沉著臉,好看的唇抿出一道不太可親的線。

  手邊尚有一堆事得處理,根本無暇耗在這兒,他今日得連連走看在「懷秀玉市」裡的八家鋪子,午後又與老玉匠師傅們有約。另外,此次商隊走了這一趟,從後藏地方拖了幾件半成品玉器,他需與玉匠師傅商量,看能否雕出些高價且易脫手的玩意兒。

  他跟在這兒走不開,一半是擔憂族弟玉澄佛,另一半自然是為了提防這位外表看似豪爽親和、骨子裡其實刁鑽得很的「石大當家」。

  近來對玉家「佛公子」的傳言甚囂塵上,他身為玉家元主,當家該擔的責任他不能推卸,但若是怕外頭危機四伏,而下令把玉澄佛長年禁困在宅第深院裡,正如因噎廢食之舉,又非他所能忍受。

  此際,在這條長長的玉市大街上,除跟在玉澄佛身後的貼身小廝外,他已私下遣田伯和玉家武師們幫忙照看,另外亦安排人手混在人群裡,幾處巷角也都置了眼線,即便如此,他仍是放心不下。

  危險欲起之前,寒毛豎立,說不出的麻感沿脊骨竄至腦門,頭會發脹得難受,耳中儘是自己如鼓的心震。

  呼息陡窒,喉頸宛若被發狠掐住……現下的他正是這種感覺!

  「趴下!」張聲厲喊的是石雲秋,她反應最快。

  只覺疾風迫近,直直逼來,不及仔細分辨,她扯開藏青披風,迅雷不及掩耳地使了一記纏頭揚,將飛來的芒釘暗器根根接住。

  同一時候,週遭尖叫聲大作,原就擁擠的玉市大街上,大夥兒無頭蒼蠅般胡亂竄奔。不奔也不行的,因為當第一波暗器疾射而出後,街首、街心和街尾又接連掀起驚天尖叫,守在那幾處的玉家武師們全遭突襲。

  暗器盡發,兵刃隨即加身,五道黑影分從不同方向撲來,一出手便是狠招,將石雲秋這方團團困住。

  「曹老三,不敢同我單打獨鬥,淨叫些中看不中用的嘍囉來撐場面嗎?你這『星宿海』三當家的,也真夠長進了!」憑著股刁傲,情況越顯凶險,她石雲秋越要笑顏以對。

  「幾日前才在楓林白蘆坡那兒放你一馬,怎麼?如今嫌命活太長、太沒味兒,急巴巴趕來求本姑娘給個痛快嗎?」

  她以一敵三,餘下兩個小角色則去纏鬥玉鐸元。邊應付曹老三瘋狗般的打法,她還得分神顧及另一邊,因玉鐸元直護著族弟玉澄佛不放,而兩個掄刀的傢伙雖功夫平平,但皆生得虎背熊腰,眼角瞥見他在對方驚人臂力下連連倒退,她呼息繃凜,頸背微滲冷汗,險些受了曹老三一刀。

  一開始,玉鐸元尚以為是為奪玉家「佛公子」而來的人馬,直到石雲秋喊出對頭名號,才知是「星宿海」那窩子盜匪重整旗鼓後又來尋釁。

  場面混亂,不少攤子皆遭砸毀,兩旁商家多是關門落閂,玉家武師們被分散圍鬥,一時間無法擺脫。

  玉鐸元抄起滾落地上的一根扁擔充當武器,連連挌擋住兩名大漢劈下的刀鋒,扁擔吃了好幾處刀痕,他虎口被震得疼痛欲裂。猛地,對方突如其來一記當頭劈,他舉高扁擔相迎,「啪」地厲響,扁擔斷作兩截!

  有人打斜裡衝來,千鈞一髮之際將他撲倒,抱住他避過那記狠砍。

  澄佛!

  撲倒他的是玉澄佛,他先是聽到極重的撞擊聲,隨即是一聲悶哼,抱住他的那股力勁猛地鬆弛。

  「澄佛!」他大驚,撐坐而起,發現玉澄佛已然暈厥,八成是抱他滾倒時,不小心撞昏頭,寬額已迅速腫高一坨,還擦出血絲。

  「小心背後!」石雲秋忽地厲聲提點。

  玉鐸元腦門陡凜,若他及時挪撤定可避開,偏還顧及著昏迷過去的玉澄佛,待要動作,那把刀已重重落下,斜砍他的寬背。

  痛嗎?

  該是痛極啊……但他只覺得像被一把火灼過,背上詭異泛麻,溫熱的液體迅速染透他的衣服,裡衣、中衣、外衫……層層染得濕透。

  「玉鐸元!」清亮女音夾帶著掩飾不掉的緊繃,撞擊他耳鼓。

  是誰?

  「留神啊——」

  那女音再揚,玉鐸元怔怔掉頭,迸出異輝的長眼看見那藍紫影朝自己竄來。

  這姑娘似敵似友,虛實難測,此一危急時分,他卻是全然信任她?

  驀地,聽她勁喝一聲,絞纏銀絲帶的烏辮子疾速甩出,烏辮恰如長鞭,當空劃出好大一圈,辮尾的兩片銀葉墜破風颯響,攻其不備,往緊追在她身後的曹老三當面劃過。

  「啊啊啊——我的眼!我的眼啊——」鼻樑和左邊招子登時被銀葉銳角刮破,曹老三搗住半邊臉狂吼,鮮血仍從指縫噴出。

  重創敵手,石雲秋單臂倏落,穩穩抓住玉鐸元肩頭。兩柄大刀連番砍來,要避不是不可,壞就壞在她心中有所顧忌,她欲護玉鐸元,後者卻摟住自個兒的寶貝族弟不放,一個拖連一個,她躓礙難行。

  該死的,豁出去了!

  她挺身擋在前頭,決心來個硬碰硬,結果空手入白刃奪其中一人大刀時,被另一人的刀鋒劃傷臂膀。

  所幸她反應快得出奇,忍痛,長辮一個借勁兒,銀葉墜再奏奇功,重重賞了對方咽喉一記,同時候,她搶到手的大刀正要往另一人肚腹疾揮,一支短箭已快她一步射來,穿入那人額角,當場了結對方。

  「頭兒,沒事吧?!」黑大漢從斜角屋瓦上躍下,粗掌中握著一具沉鐵鑄成的十字弓。

  「混帳你個臭力頭!我看起來像沒事嗎?」

  拋掉大刀,石雲秋踢起方才甩在地上的披風,撕下一條布裹住臂膀上的刀傷,跟著又用破披風裹住面容慘白的玉鐸元,繼續開罵。

  「教你們幾個留在江南,還當真大咧咧地吃香喝辣,醉得三魂少掉七魄呀?來得這麼慢,有沒有點兒混江湖該有的道義啊?!」

  力頭生得橫霸霸的臉,表情真無辜,張著厚唇還不及辯解,一道棗紅影伴隨嘶鳴,從街尾疾奔而來。

  「連這傢伙也來得這麼慢,該不會也被你們幾個拉去飲酒作樂了吧?」石雲秋鳳眸細瞇,盯住漸漸馳近的愛駒。

  力頭忙搖頭揮手。「沒那回事!沒有、絕對沒有!」就算有,也是那匹大馬自個兒要喝酒,不干他的事!

  石雲秋對他急慌慌的否認沒要理會,此際,玉家武師不僅多了「霸寨馬幫」七、八名援手,不遠處也已瞥見大批衙役趕來,情勢轉危為安,她神色微沉,只拋下一句——

  「留在這兒,把事處理了。」明擺著她要先溜。

  頃身,她施巧勁托起勉強撐持的玉鐸元,神情儘管鎮靜,臉色卻幾乎同他的一般蒼白。

  「等等,澄佛他……」玉鐸元神智未失,兩臂仍固執地抱緊玉澄佛,一雙眼灼灼如火,無聲卻絕對的堅持,不放就是不放。

  心咄咄劇震,石雲秋懶得多想,只覺胸中鼓震到最後,有種近似惡意的痛快欲要大爆大開。

  好啊,不願放,那就別放!

  棗紅大馬掠過她面前時並不停蹄,僅緩了緩馳速,她動作好快,先是將兩個玉家男人拋上馬背,跟著一躍坐在玉鐸元身後。

  她輕踢馬腹,駿馬即刻往前飛奔,把所有鬧騰全拋在後頭。

  「……要去哪裡?」玉鐸元從齒縫擠出問話,無奈聲音全被風吹散了。

  他終於感覺到痛,一陣陣劇疼從背部傳來,但見胯前還橫著一個玉澄佛,怕玉澄佛會被震得跌下馬背,他咬牙忍痛,硬是扯緊意識抓住他,不敢放手。

  「回玉家去,必須請大夫過府,澄佛他、他受傷……你究竟欲如何……」他後頭似乎又說了些話,但音飄飄渺渺,什麼也捕捉不到。

 



  馱著三個人,棗紅馬其實沒奔遠,離開玉市大街後,穿過兩條石板道,跟隨主人的操控繞進某條石巷中,然後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後門前。

  石雲秋翻身下馬,逕自推門而入,把馱負玉家二男的坐騎也一塊牽進門內。

  她剛合起門,馬背上的玉鐸元已撐持不住,忽地,頎長身軀似斷線傀儡般往下滑。

  聽見快步趨近的腳步聲,有誰及時托住他,讓他摔得沒那麼慘,但背部又是一扯,痛得他不禁擰眉低哼,逼得半掩的濃睫只得揚起。

  映入瞳底的是一張凝容,他微怔,聲音堵在喉間。

  這姑娘在他面前不是擺出吊兒郎當樣,要不就一副笑裡藏刀的神態,不怕他察覺,就怕沒法誘他上勾般,總想逗得他在原處鬼打牆似地胡轉才快活一般。

  他還是頭一回見她眉眸如此冷凝,像誰犯著她的大忌,徹底把她觸怒了。

  出氣多,入氣少,他小心翼翼地喘息著,每下都該死的疼,但尚能咬牙隱忍,只是失血過多,造成他渾身虛疲,又不甘心就這麼倒下。

  用意志力強撐著,玉鐸元白著臉看她揭開那件已沾染大片鮮血的破披風,深幽幽的目光忽地被她左上臂的傷處吸引。

  他清楚記得那幾幕驚險至極的場景,一遍遍在腦海中迴旋——

  她勁喝、焦急提點。

  她疾奔而至,秀挺身形擋在前頭。

  她招式明快。

  她奪刀、負傷、敗敵。

  他左胸隱隱掀起波瀾,心緒如絲,難以捉摸。

  「……你的武功以巧勁騰挪之術見長,對付那兩個臂力驚人的大漢,該先避開再尋隙出手,何須硬碰硬、平白無故挨這一刀?」玉鐸元下意識問出。

  「我高興挨這一刀,誰管得著?」石雲秋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徒手將破披風撕成條狀,跟著動作略嫌粗魯地環裹他的胸背。

  有心弄得他更痛似的,她手勁一摧,裹緊的布條有效止住背部刀傷的出血,也讓玉鐸元痛皺了眉峰。

  「該死……」他神魂一凜,意識更清明了。

  「哼!」她下顎輕揚的模樣有幾分蠻氣。

  玉鐸元吸氣、呼息,強要自個兒挺直傷背。環顧週遭,才幾眼便認出是玉家位在城中的小別業。幾日前,他特別讓府中管事撥給她和她那幾名手下使用,然而此時,她竟帶他回小別業後院?

  她那顆小腦袋瓜裡,到底打著什麼企圖?

  我高興挨這一刀,誰管得著?

  那一刀,是因顧及他而挨下的。

  男性的美目不再抽離般縹緲無神,而是炯炯的、暗爍金光般直視著近在咫尺的冷凝秀顏,若有所思。

  石雲秋抿唇不語,暫時處理過男人背部刀傷,確定血已止住後,她起身,把尚橫掛在棗紅馬背上的另一名玉家男人扛下,直接拋向旁邊的馬料乾草堆上。

  見狀,玉鐸元低抽了口氣,欲撐起身軀,無奈腦中一暈,只得頹然地跌坐回去。

  「你別對澄佛動粗,他身子骨不比我的,能任你摧殘蹂躪。」

  「我當真要摧殘蹂躪,你擋得了嗎?」她哼聲,挺故意地用靴子頂了頂昏死過去的玉澄佛。

  「你——」他額角突跳,火氣再掀,想不出上回大動肝火究竟是何時候?

  「我怎樣?」

  石雲秋兩手往腰間一插,鳳瞳細瞇。

  「玉爺真要訓我、與我對鬥,還是先花點氣力把背上刀傷化去再說吧!」挑眉,勾嘴,又是那種勢在必行且勢在必得的神氣。「你以為如何?」

  「你……什麼意思?」心頭陡震。

  「適才大街上混亂無比,玉家武師們自顧不暇,男女老幼倉皇躲避,沒誰留意到你究竟有無受傷?即便力頭後來瞥見了,也不知你傷勢輕重。」說著,她語氣也一轉嚴肅,矮下身來與他平視。

  身軀再次感受到「危險」迫近,同樣寒毛豎立,同樣說不出的麻感沿脊骨竄升,這般的「危險」對玉鐸元來說,比那些真刀實劍往身上招呼更具威脅。

  他彷彿被重手掐住頸、抓爆心。

  渾身泛寒,背與寬額皆滲冷汗,他僵直著,只能被動去聽取。

  然後,某種極壞的預感正慢慢現形。

  「你想說什麼?」從喉間艱澀問出。

  「還不懂嗎?」她平聲靜氣,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若你傷成這樣子被送回玉家,勢必鬧得玉家上下眾所皆知,那就得拖著那道傷。你後背都快被血染遍了,那條刀口絕對不淺,何不趁現在四下無人,自個兒先動手把傷抹掉,抹得乾乾淨淨、完好如初,也省得活受罪,不好嗎?」

  抹掉?!

  完……完好如初?!

  「怎麼抹……傷怎麼抹?你胡言亂語些什麼?」俊容白得透青,他能硬挺到這時候,也算了得。

  「真抹不掉嗎?」石雲秋低笑了聲,略頓,幽幽又道:「玉鐸元,我知道你的秘密。」

  男性面龐一沉,汗珠沿額角滑落,當「玉鐸元」三字連名帶姓從她嘴中吐出時,他聽得出她有多認真。

  那個藏在最底處的、不能告人的秘密……她知曉?!

  「還不動手嗎?」石雲秋下意識握住銀葉墜,銳角把她掌心刺疼了,可她沒放,偏要這麼疼著,也弄不明白究竟固執個啥兒勁?

  見眼前男人潤紅褪盡的唇瓣抿成死死一道,同她較量著誰最固執似的,一把火夾雜著說不出的滋味,在她胸中燒得更狂。

  她外表不怒反笑了。

  「好,你好樣兒的,都把自個兒的香皮囊允給我,早就是我的人了,竟問也沒問,便自作主張拿著我的東西去替別人擋刀、擋劍,拿肉身當盾牌,玉鐸元,你當真好不要臉!」

  灼氣彷彿滲在每個字眼裡,愈說,她喉中愈熱,心頭火愈熾,那股莫名其妙的熱氣鑽進鼻腔、眼窩,漫入膚底,熱麻熱麻的,不僅讓她臉容發燙,還可恨地薰染她的眼。

  心魂一顫,她受到驚嚇般瞠圓鳳瞳,不敢置信那即要衝出眸眶的熱流。

  混帳!莫名其妙!

  這算什麼……算什麼啊?!

  暗自握緊拳頭,費了好大氣力才寧住心神,她吞嚥著堵在喉間的無形塊壘,直勾勾地瞪住他,又道:「既是屬我,我就要你這副身軀完好無傷,這點對閣下而言易如反掌吧?別壞了對我的承諾。」

  「……我不懂你說什麼……」玉鐸元沉沉呼息,半斂眉眼。

  「你夠膽就給本姑娘暈過去了事!」撂下話,她霍地立起,筆直走向倒在草料堆裡的玉澄佛。

  「你想如何?石雲秋,你住手——」他不得不再次繃起神智,那姑娘深知打蛇打七寸的要領,很明白該如何對付他。

  凜著臉,他看見她粗魯地扳起玉澄佛的下巴,以銀葉墜的銳鋒對準男人咽喉。

  「我也不願走到這田地,但你偏不按我的話做,是逼得我動手了。」把玉家「佛公子」一併帶來,就為對付他。

  「你不會這麼做……」僵硬吐出話,玉鐸元咬牙,硬是一手支地,慢吞吞站起。

  「是嗎?」她笑笑的,銳角已抵入玉澄佛的皮肉裡。「那咱們就來賭這一把,如何?一旦我刺進你寶貝族弟的咽喉,然後發狠一劃,再來瞧瞧玉爺願不願意顯這本事救人了。」

  「你……」

  「啊,是了,據說這位『佛公子』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倘若玉爺能等,那就等他醒來後,自個兒為自個兒療傷,也順道幫你把背上刀傷一塊兒治癒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待他鮮血從喉頸噴光後,還能否有命醒來?」揚手,直落。

  「住手!」厲聲暴喝。

  見銀光爍長,玉鐸元心中大駭,腳步踉蹌地朝她撲去,哪裡顧得了背上的重創,雙臂已猛地將她合身捆抱。

  他原要拖倒她,結果反被石雲秋拖過去,兩人一同跌入乾草堆裡,把玉澄佛硬是擠彈出去,後者可憐的後腦勺竟「叩」地撞在石板地。額前也傷、後腦兒也傷,簡直傷上加傷,但現場注意到他的,僅有那匹閒閒無事、在旁咬著草糧的棗紅大馬。

  棗紅馬跺到玉澄佛身旁,低下馬鼻子嗅了嗅,確定胸膛仍有起伏後,大馬頭又慢吞吞調開,懶得理會鑽進草堆裡猛打滾的一男一女。

  悉悉窣窣、沙沙唆唆一陣,夾雜男子粗嗄喘息與女子促急呼吸聲,高高堆放的一大坨乾草此時四散飛揚,細小草屑胡亂飛飄,害得棗紅馬還「呼嚕嚕」疑似打了個大噴嚏。

  石雲秋原先還想掙脫,即便被男人兩條健臂突如其來捆抱,她要擺脫也非難事,但她鼻間忽而嗅到草香、嗅到他身上氣味,兩人緊密相貼幾無空隙,氣息在這場可笑的角力間交錯,然後是血的腥味。他身上有傷,還傷得不輕……心窩湧出某種難解的情懷,像是……憐惜著誰?她似有若無地低歎,週身不由得放軟,就由著男人禁困。

  片刻過去,玉鐸元似也察覺到底下的女子身軀不再扭動。

  他雙臂微鬆,兩腿仍壓著她下半身,背部又滲出一片濃濕。

  吸氣,他徐緩抬起幾無血色的臉龐,火點在美瞳底端躁躍,忿然地瞪著那張欲笑不笑的小臉。

  「你為何會知?」嗓音從未這般沙啞,像費了極大力氣才擠出。

  「關於秘密嗎?」石雲秋淡揚嘴角。他願談,即表示不再否認。

  「……嗯。」眸底火危險地竄了竄。

  他的發中黏著好幾根草,看起來頗狼狽。想想自個兒現下模樣八成也沒樂觀到哪裡去,她當真跟個男人在乾草堆裡「打滾」呢!若非情況有些不尋常,石雲秋真會大笑出來。

  「我看過你的秘密。」她說。

  「你看到什麼?」他臉俯下,不知有意恫嚇、抑或氣力已耗盡,俊鼻已貼觸到她的,連額也緊抵著她,噴息而出。「……你看到什麼?說啊……」

  她心音悄悄加促,血液在膚底翻騰。

  這是不知羞恥嗎?

  對自己承認了,喜歡這男人如此貼近她,原來並非難事。

  儘管他惱她惱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她就要這副身軀的力量和溫暖,喜歡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這是可恥的嗎?

  微側臉容,溫燙的頰與他貼面,她的唇對準男子如玉的耳低低吹氣。

  「我看到……你像我腦子裡幻想的神仙那樣,全身發著光……」

  心動不已,就可恥到底吧!紅著臉,她繡口一張,縱情地含住了他的耳……
 



2012 年 5 月 12 日  星期六   晴天


悍馬幫主(雷恩那)第二章 長目雙雙應知意(轉至紅櫻桃小說站) 分類: 未分類

內心有畿分得意,因為她石雲秋可真有本事,終於把男人那張波瀾不興的俊臉惹出蕩紋。

  即便那蕩紋如曇花一現,似乘夜而來又隨風消散,畢竟擾了他。

  初初會面,先來牛刀小試一番,教他有所覺悟,好戲還在後頭呢!她與他總之糾纏定了。或者啊,在不久的將來,她能再瞧見一張凶巴巴的俊臉、噴火的眼、聽見那醬槓色的美唇惡狠狠地要挾著人……

  她的願望很詭異嗎?

  抓在指間的銀葉墜下意識敲了敲唇,嘴角彎彎的,她曉得自個兒在笑。

  原本輕斂的眸子在瞥見穿林而出的那抹頎長身影時,瞬時被灌飽精氣似的,瞳底爍起意味深長的火焰。

  此時夜已深沉,她腳步放得好輕,忍不住跟在那男性身影後頭。

  出林,他對住坡上那輪滿月靜佇片刻,不知思索些什麼,皎光燦燦打亮著他的身形輪廓,由她隱匿的所在仰望,月兒好大,男人彷彿立在月中。

  畫面是相當賞心悅目的,特別是他長得又極美。

  男子被人用「美」字來形容,似乎總帶點胭脂味兒,是文質且瘦弱的,可他偏偏美得很有性情、很耐人尋味,而且半點也不文弱。

  男人四肢修長,腰板勁且瘦,寬額麥膚,唇澤便如野生的醬紅小莓。不需花力氣回想,她腦中已清楚描繪出他的五官神態。

  他與她的眼皆屬長目,但她是細長微挑的鳳眼,他的形狀則如橄欖核兒,長而漂亮,再添上濃眉和兩排小扇般的墨睫,眉宇間的顏色如何不教人心動?

  只是,不知該說幸、抑或不幸,他目光淡極,無神且宿命,飄飄的、輕輕的,無一處著點,根本是暴殄天物、懶得運用那兩丸美瞳去迷惑誰,所以就由著它們去,旁人會不會因他心動、要不要為他癡迷,全與他不相干般。

  唉,這麼美的人哪,光瞧著,內頰都滲津液了,有誰不想親近呢?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玉爺該不是悔了吧?」

  清夜裡,突如其來的笑問傳來,玉鐸元僅是寬肩震了震,略側俊容,並未旋身回望。

  石雲秋唇一勾,認命地邁開步伐,走到他身邊,還繞到他跟前。山不來就她,只好勞煩她就一就這座飄渺峰了。

  忽而,他徐徐揚睫,她左胸突跳,男人的眼映入月華,彷彿多了絲妖冶。

  「你要是反悔,我可傷心啦!」她寧神,氣血微燥,很確定自個兒在與他四目相交的剎那,呼息曾一度靜止。

  「玉家行事向來重然諾,諾言已許,必然遵行。」玉鐸元平靜道。他笑了,仍是那種把嘴角扯出淺淺笑紋、表情依舊淡到嗅不出個所以然的神態。

  此地,同樣的楓林,同樣的十里銀蘆。

  野地在月光下靜默默,所有聲響全給了浪蕩的風,而白日的那場風波像是不曾真實存在的一段冥想,來得快、消弭得也快。

  「就是你……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她問:「這寶貝兒你肯給嗎?」

  「有何不可?」驚愕過後,他答。

  於是乎,他的「賣身」換來她「霸寨馬幫」的全力增援。

  這一回,「星宿海」龐大的盜匪群並未傾巢而出,原就難以吞下玉家商隊,如今玉家又來援手,彼消我長,高下立現,「星宿海」自然逃不過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命運,死的死、傷的傷,剩餘不到一成的盜匪全夾著尾巴飛逃,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管得了同伴的死活?

  「就為你玉家商隊、為你自個兒在意的人,隨意將自己許給別人,也無所謂的,是嗎?」石雲秋沉吟後低問,笑笑的,也想學學他來個淡到沒味兒的笑,只是不曉得有沒有「笑」得很「成功」?

  「人的軀體不就是副臭皮囊?同你作這樣的交易,倒也可以。」他雙袖在身後交疊,身姿閒散,又拾步沿著丘陵線走去。

  緊繃的形勢一解,玉家雖無財物上的損失,但有幾位武師身上掛了彩,連田伯也撞得額角腫起好大的包,昏過去好半晌,幸得皆非重創。

  只不過,當時天色將沉,商隊沒法按著預計行程趕到玉家自個兒設置的行會落腳,玉鐸元乾脆讓眾人入楓林野宿。於是,玉家一車車的貨皆拉進林子,貨集中,車與馬亦集中。跟著燃起幾堆火,大夥兒守作一圈,輪流守夜。

  而「霸寨馬幫」的漢子們八成也從大當家那兒得到了指示,一個個全乖乖盤踞在玉家商隊外圍,嚴防趕跑的盜匪再聚眾殺回。

  玉鐸元沒將「賣身」之事說出,玉家這方的人馬對於「霸寨馬幫」親近護衛的舉動雖感訝異,倒也沒誰敢多事詢問。

  「只是……人是你的,不表示命也屬你,這一點還望石大當家理會清楚。」他道。

  低而幽柔的女子笑音隨即逸出,在清夜裡格外彈動心弦,他不禁佇足,回首見她跟在身後。

  「能教我心癢難耐的,不就你這副香皮囊而已嗎?」鄭重卻又詭譎的輕佻,她眨了眨眸子。「誰要你的命啊?連你的心我也沒打算要的。」

  心……

  他的?

  微微一怔,玉鐸元沒想到會出現這般的字眼,生分得教他忍不住挑眉。

  「那麼,可否容我一問,石大當家想如何『要』我這個人?」白日時,兩人只談定「大方向」,「細節部分」全未討論。

  她走得更近些,兩手又玩起辮尾的銀葉墜,纖秀的影子投落在他身上。

  「玉爺,咱倆也別再耍那些高來高去的手段,把事說開了那才好辦事呀!你『江南玉家』早在幾個月前就把苗頭鎖住咱們馬幫,四下留意起咱們的動靜,這次我率眾自動找上門,跟你作買賣,想來你心裡是樂意至極的。」

  「是嗎?」他撇唇,有什麼在幽目裡飄流。「我為何樂意?」

  「你打探我、我打探你,一來一往、有來有往,這才像是在闖蕩江湖,你說是不?」她半開玩笑,又道:「你之所以樂意,那是因為玉爺忙著想往西南域外衝出一條商道。玉家盤下江南至少六成以上的玉市,近兩年又積極往中原以外的地方開疆拓土,不只往海外尋求商機,現下還想走通西南域方,那些山水險峻卻豐饒,除了大量蘊藏著玉爺覬覦已久的礦石外,尚能接通其他小國,要是由玉家獨霸這條通路,那當真能左右逢源,翻雲又覆雨了。」

  夜月下秋風,清瑩的華光隨風一鼓而起,來得猛而突兀,從坡底那片蘆花開始生浪,颯颯然、爽冽冽,往丘陵線上的兩抹影兒襲擁過去。

  玉鐸元沉吟著,再淡的神態也因她這些話掀起漣漪,無神的美瞳略深,示意她繼續往底下道。

  石雲秋半側身子,將藏青披風順風向撩開,從善如流又說:「西南那一塊香餑餑,目前雖被劃出幾個勢力範圍,但總的來說,仍以『霸寨馬幫』最吃得開。玉爺想從中掰開這塊香餑餑,去咬域外那塊芝麻大燒餅,不找咱們『馬幫』相幫,又能尋誰去?」

  她睞向他,滿坡皎銀彷彿全聚在那雙慧眼裡。

  「如今我自投羅網來了,巴巴地直想攀上你這根高枝,玉爺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心裡怎是不樂意?」

  厭惡她嗎?

  他原是對那樣勢在必得的神氣感到無比厭惡的。

  既看不入眼,那就匿怨友其人吧!由著她佔上風,看她飛揚的眉眸,聽她浮蕩、不著邊際的話中話,以靜制動、以逸待勞,再來個以小搏大,這才不失他商人本色。

  只是,對她滿滿的厭惡感竟維持不到一日,這一點教他略感訝然。他從未對一個人的觀感起落如此之大,但倘若排除掉那股子厭惡,所剩的能有什麼,一時間他也捉摸不出。

  不再絕對的厭惡,並不表示心生喜愛。或者覺得她……奇異?

  幾個月前,他遣人探「霸寨馬幫」的底細時,就曾暗自斟酌過那位女承父業的馬幫大當家,生得會是何種模樣?

  能教一大幫的漢子聽其號令,穿梭在山山水水、蒼野荒漠間討生活的女子,定要夠剽悍、夠狠絕,得強健高大,比男人更像個男人……他反覆思量,腦中立出無數形象,卻沒有一個如眼前的她。

  他的推測難得出錯,且錯得離譜。

  許久沒興起這般嘲弄自個兒的「雅趣」了,或者正因如此,他竟隱隱期待起,她究竟會怎麼「要」他這個人?

  「虎父無犬女,石大當家果然了得,該曉得的大小事全掌握了,也省得玉某費勁詳述。」他負手頷首。「『江南玉家』早就想與貴幫聯手,只是苦於接不上頭,今日一會,有幸結緣,玉某嘴上雖沒多說什麼,心裡卻很承這個情。」

  承什麼情?根本是有意賣弄生意場上的辭令,真拿她當生意人啦?石雲秋暗瞇起眼。

  為商必奸,這男的扮豬吃老虎的伎倆使起來毫不費力,笑笑臉、疏離的目光,在她來看,明就感受不到誠意,偏他皮相絕美,無神的眼反招桃花,怎麼瞧都俊逸又風流。

  好,再來嚇嚇他,讓自個兒爽乎些!

  「有緣千里來相會,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搭上線、接了頭,那緣分就深了,是該找個機會好好對飲一番,無醉不歸。至於,玉爺問我想怎麼『要』你這個人……嗯……」她低笑,晃晃腦袋瓜,丟出一句——

  「玉爺敢與我成親嗎?」

  玉鐸元胸房微凜,被月光照出明暗的臉龐有些面無表情,他靜立不動,衣袂飄飄,似乎她所問出的,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見他不語,石雲秋巧肩一聳,好自然地往下道:「要是玉爺嫌成親麻煩,想省卻那些繁文耨節,也是可行的,咱們乾脆來『走婚』吧!」

  「走……」他唇瓣摩挲,細微地摩出聲音,神情終於起了波動,沒被嚇著,倒是眉宇間泛染迷惑。

  石雲秋解釋著。「這事是這樣的,男與女互相看對眼,決定『走婚』了,彼此的婚配沒啥契約關係,雙方不會生活在一起,男的只需要晚上到女的家過夜,兩人在一塊兒要好,天亮便離開,不需——」

  「我曉得『走婚』的意思。」他語氣略繃,舉單袖揮了揮,制止她更詳盡的說明。

  那習俗是西南部族的成親方式,族中以女性為主幹,男人走婚進來女人家裡,如果其中一方情已淡、提出分手,婚約自然解除。

  即便與女方生下孩子,孩子亦是歸女家撫養,男人無須負丁點責任。儘管這樣的成婚方式在漢人眼中,男人根本是佔盡便宜,對玉鐸元而言,他自然也尊重這種「走婚習俗」,卻並不表示自個兒能泰然接受。

  這姑娘……果真既奇且異。

  他笑了,真心想笑,只不過那抹笑在胸臆間蕩漾,畫出好大的、層層疊疊的漣漪,顯現在外表的卻僅是俊唇一勾。

  不管她是來真的、抑或存心逗惹,總教他不感乏味。

  「玉爺覺得如何?」問這等婚姻大事,石雲秋潤顎微揚,大大方方的,眉尾兒還飛挑得有幾許得意,半點也不見小女兒家該有的羞態。

  「若把細處考慮周全,上石大當家那兒走走婚倒也不壞。」小小將她一軍。

  唔……看來沒怎麼嚇著他。菱唇淡抿,她眸光深幽。

  既是如此,那就下重手,來個更狠的!

  她轉身正對住他,徐緩挪近,聽她話中帶笑地道:「好啊,那就把細處一個個挑出來,我能等的——咦?怪了,玉爺頰面那道擦痕怎不見了?白日明明還滲出不少血,現下竟自動癒合了嗎?真是半點痕跡也尋不出,真神……」

  「唔,不對呀,我確實聽聞過『江南玉家』有位受過神佛加持、能以異能為人治病療傷的『佛公子』,關於那位名叫玉澄佛的神人,江湖上早傳得沸沸揚揚了,推算起來,『佛公子』該是玉爺的族弟,是他有異能,而非玉爺,是吧?」

  稍頓,她瞠眸,瞳底的兩簇小火彷彿領會到什麼般激騰而起。「莫不是……玉爺也有這等能耐?」

  她幾乎就要如願以償了,讓男人那雙古井般沉靜的美目掀起波濤,浪起、洶湧、驚狂,然後像在澆了油的乾柴上拋落火種,「轟」地一把猛火直逼天靈,把他的眼染紅。

  幾乎啊……

  「石大當家說笑了。」聲嗓過硬,玉鐸元似乎相當不滿意如此艱澀的音質從自個兒的醬紅唇流出。

  他低咳,下意識清清喉頭,眉間顏色在此時分的夜月下,又一次似有若無地漫出異輝,邪美得耐人尋味。

  「呃,哈哈哈……不是說笑,是我瞧錯邊了呀!」多少知道怕了吧?不過能硬撐著擠出話來,也算閣下本事!

  石雲秋拍拍自個兒的額頭,深吸口氣,衝著那張陰晴不定的俊顏爽朗笑開。「你傷的是右頰而非左頰,那道小傷仍留在右顴骨上。適才你半邊臉隱了個黑,我光瞅著你平滑的左臉,把自個兒都給弄混了,還自以為是地胡亂說話,真對不住,唉唉,呵呵、哈哈……」

  玉鐸元不語,僅專注地凝著她。

  不知怎地,他面容繃繃的,就連喉頸、雙肩以及整個佇立的姿態和呼息吐納,亦微乎其微地透出緊繃氣味。

  她其實不好這麼勾惹人家,要打草驚蛇的,可對他偏偏難以隱忍,真是被這男人八風不動的冷模樣給挑高了興致,愈看愈垂涎,想瞧瞧一灘死水變成火焰山的過程究竟能多精彩?所以才東丟一些似假似真的消息、西落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也不在乎他會循線弄清楚前因後果,反正,他遲早會知。

  她只是趕在他全盤明白之前,替自己造些樂趣。

  「無妨。」玉鐸元輕徐出聲,目光未須臾從她臉上移開。「確實是你錯看,弄明白了便好。」

  似近或遠處,不知是鴟梟抑或烏鳥傳出啼鳴,一回、兩回、三回,風颯颯來回的丘陵線上,他們的影兒被拉得斜長,視線相交,難以捉摸的東西在沉靜的表相下暗湧。

  石雲秋輕吐小舌,那樣子竟俏皮得很,嘻笑地對他點點頭。「對啊,這回是我弄錯。不過啊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曉得玉爺一個天大的秘密,這會子絕沒弄錯,十足真金,不怕火煉。」手癢又玩起兩片銀葉墜了,帶笑覷著男人陡似繃凝的俊美輪廊。

  「是嗎?原來我有天大的秘密,那就得請石大當家為在下解惑,我洗耳恭聽了。」

  靜默片晌,男人勾揚嘴角,淡淡然、笑話般輕哼。

 



  「我知道……你很能彈琴,且彈得一手好琴呢!」

  「我還知道,比起古玄琴、古箏等被歸在上等雅流之類的琴器,你卻偏愛俗稱『乞兒琴』的月琴更多一些。」

  「在路邊或市集裡,偶爾能見盲人乞丐懷抱著月琴彈唱行乞,想必王爺的琴功更高、說唱的口條更好,倘若有一日真落到身無分文的境地,靠著一把老月琴,想來也能掙錢餬口吧!」

  最後的話語略略夾槍帶棒,說者既是有心,聽者多少能有所意會。

  從識得這位石大當家以來,玉鐸元都不知被她有意無意的探究、似真非真的擾惹,暗暗地螫過幾回了。

  她道出的並非秘密,玉家幾位較親近的同輩手足和老僕們,是知曉這事兒的,只是,他已許久不曾抱琴撥唱,八成已沒了年少時強說愁的心思。在那些遙遠的年頭,他腳步走過山川大地、五湖四海,那樣的歲月彷彿離他甚遠,遠得他差些無從憶起。

  早教他壓在記憶深處的事,她是從何處聽取?

  他有種頭重腳輕的微眩感,或者是因……心虛。總歸,他難以說服自己,她所指的「秘密」僅僅如此而已。

  「石大當家,這『懷秀玉市』是咱們江南數來最大,今日恰又是半月一次的集市,除原有的攤子和店家外,許多鄰縣、甚至是江北的玉商,也都會趕來作買賣,因此來往的百姓較尋常時候多出一倍有餘,人擠著人,路不好走,石大當家得留心腳步,別教人踩了。」

  說話的男子嗓音偏柔,額間一點硃砂痣,長目如柳,渾身皆泛雅氣,「溫潤如玉」這般的詞兒拿來形容他,那是再恰當不過。

  「澄佛公子,你還是喚我名字乾脆,『石大當家』喊起來累了些,聽進耳裡也感生疏。這幾日咱倆交往,談得頗開懷,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對不?」

  玉澄佛好脾性地微微笑,改了稱謂。「雲秋姑娘既是我鐸元堂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清俊面容調向一旁另一張男性臉龐,說實話,後者五官生得較他還要俊美好幾分,面膚光滑,絳唇如菱,壞就壞在一雙眼,到底是漂亮過頭,美得有點邪乎,深邃目輝常給外人一種如履薄冰的不安感,再加上此時這張美臉兒的主人似乎……嗯……正大大的不痛快中,濃眉沉得好低,向來淡漠的神情染了陰鬱,看來更難親近了。

  「鐸元?」玉澄佛像是對那男子難得外顯的眉色感到訝異,可疑地微瞠長目。「有煩心事嗎?」

  「沒有。」玉鐸元嗓音持平,發覺立在玉澄佛斜後方的石雲秋正抓到機會衝著他擠眼、皺鼻兼吐舌,扮出一臉怪相。

  幼稚!

  都多大歲數的人了,二十五、六有了吧?還玩起這種孩子氣的把戲,難道以為使這般不入流的小伎倆,真能教他松心嗎?

  很難的,一旦他對誰起疑、生出戒心,就不會輕易卸除,除非對方底細盡現,讓他摸得透透的,再也無所遁形。

  然而,他摸不透她。

  這位「石大當家」與他真有幾分近似,扮豬吃老虎的手段皆練過那麼一、兩手,只是她比他佔優勢,生為女子,長相也算清秀,再配上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豪邁談吐,若非有心提防,很容易被她收買了去。

  便如他這位老實又心軟過頭的澄佛族弟。

  十日前,玉家商隊平安返回江南,一入玉家勢力範圍,「霸寨馬幫」的大小漢子便領著大當家的命令,僅留下八名好手繼續同行,其他的則先行掉頭折返。

  一行人回到玉家後,玉鐸元讓人安排了馬幫眾人的生活起居,本待這兩天把手邊幾件要務處理掉後,再同石雲秋將西南域外之事仔細敲定。當然,還有他對她的允諾。

  她要他,看來不像玩笑話,只是她要他的方式,他還得花點心思推敲。

  這幾日她留在江南,似玩樂得頗盡興,與玉家眾人相處得甚是融洽,等他察覺到時,這姑娘早跟自家族弟混得頗熟。

  目前「江南玉家」,嫡系子孫就只玉澄佛一個,但同輩手足共有一十五人,以他玉鐸元最長,玉澄佛行二。

  按理,族中傳了三代的龐大生意應由嫡系的玉澄佛接下,無奈江湖上傳言四起,說他受過神佛加持、早非凡身,還說他一身血肉可比靈丹妙藥,能治天下百病。玉家為了護住嫡系獨苗,近兩年都不知花下多少心思,而族中之務自然由為長的玉鐸元擔下,成為這一代的玉家主事。

  她最好對澄佛沒其他想法,最好真是單純的相交,要不……他會要她的命!

  「這裡龍蛇混雜,二弟別久待。」玉鐸元對那張「鬼臉」視若無睹,長身微側,稍稍擋住在玉澄佛週遭往來的人們。

  「我也是難得外出啊!」玉澄佛笑歎,對近年來因流言而遭受的騷擾,也挺看得開了,略頓又道:「再有啊,雲秋姑娘是頭一回拜訪咱們玉家,鐸元你一向忙,我今早聽田伯提及,連今日來『懷秀玉市』這兒,你都得撥空巡視七、八處鋪頭,還要偕同老師傅們看幾件年輕學徒雕琢的玉器,怕你忙翻不過,所以還是讓我留下,陪陪貴客逛玉市,略盡地主之誼吧!」

  「玉爺且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不會下手搶你的寶貝族弟的。真要搶,也得挑更好的寶貝兒呀!」石雲秋揉揉巧鼻,再揉揉為扮鬼臉而過度擠弄的頰肉,一張清顏無害地嘻嘻笑。

  左胸微震,聽到「寶貝兒」一詞從她唇間吐出,玉鐸元的俊頰沒來由地一番輕灼,突然憶及她那日刮他頰傷滲出的血珠、入唇吸吮的樣子。

  能教我心癢難耐的,不就你這副香皮囊而已嗎?

  彼此的婚配沒啥契約關係……男的只需要晚上到女的家過夜,兩人在一塊兒要好,天亮便離開……

  要是王爺嫌成親麻煩……咱們乾脆來「走婚」吧!

  目光往旁處撇去,忽地,他意會到自個兒竟在閃躲她的注視!

  他躲她?

  為什麼?躲什麼躲?他……怕她嗎?

  可惡!他見鬼了才會怕她!

  像同自己鬥氣般,他挺起腰板,直直迎視她別具深意的眼,向來與「衝動」無緣的他驀地衝口而道:「你要的那個寶貝,用不著搶,我定會給你。」

  此時此地實在不是談論「人生大事」的絕佳時候。

  石雲秋明顯一愣,隨即寧定下來,內心泛歡愉。

  別問她究竟歡喜些什麼,那感覺相當複雜,連她都沒把握釐清,只勾唇問:「關於我的那個提議,玉爺考慮清楚了?」

  「是。就按你所說的那樣。」

  「走婚」就「走婚」,他一介男兒,好處全由他佔盡,還怕損失什麼男性貞節嗎?
 



悍馬幫主(雷恩那) 第一章 今日不思蘆正美(轉至紅櫻桃小說站) 分類: 未分類

金秋。

  楓林在橘紅與鮮黃之間變幻,揉過金粉似的日陽在枝椏與葉間漫流,然後從葉縫處滲下,形成一束束淡光,落在被枯葉層層裹覆的土地上。

  她背靠樹幹獨坐,一腿伸長,另一腿弓起,藍紫色的勁裝在火紅似錦的林子裡顯得格外招眼。

  她的發蓄得極長,用好幾條銀絲線編成的帶子綁作一束,然後將烏髮和那條細長泛亮的銀絲帶一塊編作粗粗的麻花辮子,髮辮中有銀絲婉轉交纏,柔黑夾著雪銀,像是生著一綹長銀髮。

  銀絲最後在辮子尾端纏繞數圈,繫緊了,然後綴上兩片細長如箭鏃的銀葉。

  此時的她僅是坐著,烏辮溫馴地躺在胸前。

  她五官恬靜,指尖輕掐著發尾的銀葉子,動也不動,像是不意間墜進夢鄉,把夢作遠了,倒是那些從葉縫投落而下的光點,不斷地在她微揚的臉容上顫曳,撩弄般撒下無數親吻。

  這時節啊,花不開,葉未凋盡,不燥、不寒、不濫情,穿林的風有著股說不出的奇清氣味,冽息入鼻滲肺,一向是她所愛。

  既是所愛,就得盡興享樂,不盡歡,要對不住自個兒的。

  驀然間,一聲恫嚇意味十足的嗄叫響起——

  她墨睫慵懶地掀了掀,溫溫眸光一溜,斜睨著那只正滿林子飛跳的渾白雪雕。

  雪雕體形約莫半人高,說它飛跳半點不假,因它長翅有力,卻是缺了一隻腳,而此一時際,不知它從哪裡尋來兩頭松鼠,沒打算食掉它們,倒玩起貓捉老鼠的把戲,把兩只可憐的小動物從這兒趕到那兒,又從那邊逐向另一邊,逗弄得不亦樂乎。

  「好歹毒啊,硬得這麼戲弄過癮了才痛快嗎?心腸真壞。」她似笑非笑地蹙起眉心,稍稍坐正身子。

  「唬……嚕嚕……」斜後方傳來近似……不屑的低哼?

  她挑眉,尋聲側眸,那匹離她約莫三大步的棗紅大馬甩了甩漂亮的流須尾,碩大的鼻孔正噴著氣。

  「你那是什麼馬臉?鼻孔撐得比眼睛還圓,像是我比那只獨腳雕更歹毒似的。」真把馬兒當作知心朋友般傾聊起來。「我有那麼壞嗎?」

  「噗嚕∼∼嘶——」馬齒好長,模樣真像在笑,詭異地帶著嘲弄。

  「這年頭,奴欺主是常有的事,現下連匹馬都跟自個兒較量上了,唉∼∼」

  棗紅馬懶懶回睨一眼,把主子的感慨視作無物,跟著朝那頭胡亂跳騰、玩得頗失格的雪雕噴氣,再甩甩長鬃,垂下頸項又往枯葉下尋覓草料去了。

  此一時際,大足踩過滿地落葉,一名粗黑巨漢疾步而至。

  「頭兒,雙方人馬都來啦!」

  她揚眉,把玩著辮尾銀葉,閒散的姿態未變,眸中溫調卻已一轉銳利,淡勾唇角。「那就讓他們來。」

  黑大漢搔搔佈滿短髭的方顎,又道:「商隊遇強盜,咱們當真按兵不動、隔山觀虎鬥,連聲提點也不給,就眼睜睜瞧著『江南玉家』遭襲擊嗎?唔,倘若玉家的商隊打不過『星宿海』那窩子賊匪,頭兒欲奪的寶貝兒在打鬥間受到損傷,那、那可不好,大大的不好!」言語間對玉家多有回護。

  「是啊,那可當真不好。」輕身一躍,她爽落立起,髮辮在巧勁之下往後甩飛,在頸上「啪啪」地環過兩圈,那兩片銳角銀葉蕩在她胸前折映秋光。

  她笑,飛揚卻不浮躁,鳳瞳真如那兩葉銀輝。

  「太早闖將出去,撈不到好處的;晚了,又怕護不了那寶貝。所以啊所以,咱們得算準時候出手。」

  一旦出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紅楓連綿的丘陵地下,生長著一大片秋蘆,坡地起伏溫柔,蘆花十里生姿,有土道蜿蜒其間。

  時節甚好,景致頗有清韻,敗只敗在人聲「吵雜」了些。

  長而潔淨的指揭開灰厚車簾,他探出半身,平淡地環顧刀劍相交的週遭。

  往來關內關外,走闖東西、縱橫南北,在道上遇劫匪並非希罕事。再有,這一趟由滇境返回中原,押的貨便有十餘輛車,同行的至少五十人,儘管已要眾人行事低調,要想全然避開有心者的耳目,根本比登天還難。

  「咄」地促響,一支禿尾箭猛地打斜裡射來,釘入馬車門板。

  他反應已稱得上迅捷,可惜側身迴避的動作還不夠利索,箭尖幾是貼住面頰劃過,顴骨處被拖出一小道血痕。

  「元主——」

  吼聲既驚且懼,似被嚇得三魂少了七魄,即便如此,一坨渾胖如球的身子仍奮力滾將過來。

  「元主!元主!您沒事嗎?沒事吧?您千萬不能出事,別嚇壞老奴啊!哇啊啊啊——傷了、傷了,見紅了!老天爺!天老爺!咱對不住玉家列祖列宗,對不住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啊啊啊啊——」

  玉鐸元維持一貫的淡漠表情,由著那張急得紅通通的胖臉衝著他叫嚷。

  「別出來,外頭亂得很啊!老奴擋在這兒,您躲好,快躲進去!」十根胖指忙要把人往裡邊推。

  玉鐸元也不理會頰面上的傷,大袖陡揮,一扣,索性把照顧自個兒多年的老僕拉進車內,半身依舊曝露在簾外。

  目前這等陣仗,盜匪人數雖多,但合圍手法粗糙無謀,玉家訓練有素的武師們對付這群烏合之眾尚游刃有餘,推估不出一刻鐘,雙方高下立見。

  唯一不確定的,是另一群人馬。

  他目光拉遠,掠過打鬥的眾人,跳過層層的白蘆浪,望向從楓林內不斷冒出的影子。

  那些人仗劍掄刀,跨坐大馬,一個接連一個,靜謐卻深具壓迫地佔據整條丘陵線。

  究竟……是敵?是友?

  一聲震魂的長嘯選在此刻劃破天際,清厲刺耳,他面容微凜,忽見一頭猛禽長翅大展,從楓林那方直撲過來。

  「喲呼——」

  「喲咿呀嘿——」

  「喝啊哈哈——」

  「喔啊啊啊——」

  猛禽的銳嘯領著那匹人衝下,瞬時間,各種叫囂吆喝伴隨奔馳的馬蹄聲響徹整片山坡,來者策馬出林、放縱奔踏,踩過一葦葦的蘆花,瘋然而至。

  弄不清半路殺出的這夥人的底細,鬥在一起的雙方不約而同地緩了緩勢子。

  玉家武師們在老鑣頭的指示下迅速收攏佈局,嚴陣以待,至於那些大小盜匪全瞪圓牛眼,死抓著兵器,氣氛緊如繃弦。

  玉鐸元一面跨步欲出,一面瞇眼搜尋對方的帶頭者,勁腰卻遭人由後攔抱。

  「田伯,這是做什麼?」

  「您老實待著,別出去啊!那些大刀、長劍可沒長眼,一不小心招呼到您身上,要出大事的!」

  這至要時候,他身為玉家元主,若不趕緊出面弄明白對方意圖,防阻這兩股人馬合為一支,屆時才真要出大事!

  「放開!我得出——」低叱突然梗在喉中,因一股迫人的風急湧過來。

  以為又有飛箭等暗器襲至,玉鐸元顧不得了,手勁猛然加重,把田伯圓滾滾的身子再次倒推入內,砰砰磅磅的,裡邊擺來處理外務文書和往來帳 的小長几以及筆墨、硯台等等小物,全給撞翻天了。

  沒有暗箭,不見飛刀,來的是一匹高頭大馬。

  那匹棗紅馬搶在奔來的眾人前面,疾如風、迅捷似閃電,緊隨在那頭低飛的猛禽後頭。

  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兒,它嘶鳴一聲,四蹄突地拔地而起,連續兩記漂亮的騰躍,迅雷不及掩耳地掠過好幾顆頭頂,直竄到玉鐸元乘坐的車身前。

  先不說那些盜匪沒法兒反應,即便是玉家見多識廣的大小武師們,欲搶上前來擋駕也已遲了。

  棗紅馬背上的人出手好快,不由分說,五指已探近。

  玉鐸元尚不及定眼瞧清,左臂驀然一緊,有股勁道硬將他扯去。

  他心下陡凜,沈肩欲避開抓握。

  無奈啊無奈,這些年他所習的武藝僅著重強身,為的是讓他有健壯體魄和足夠的氣力擔起族中大任,大部分的時日都教他拿來對付玉家的營生了,內務繁雜、外務沉重,哪還能練出什麼高強武功?

  那人見一抓沒能得手,低「咦」一聲,二次出招便狠了些,順他上臂往頸部挪移,改而緊扣他肩胛穴位。

  他吃痛,悶哼聲從齒縫迸出,半邊身子隨即酸軟無力。

  下一瞬息,他整個人被扯出那幕灰布厚簾,如貨物般橫掛在對方馬背上。

  這……算什麼?!

  他掙扎,勉強要抬起頭,耳邊清楚聽見玉家眾人的叫罵和斥喝,但就在極短時候,那些聲音已變得模糊了、飄遠了,鑽進鼻間的是混著蘆花、枯草和泥壤的自然氣味,還有獸類毛皮所散出的微腥味。

  狂風呼呼吹襲,塵粒掃進眼底,掃得他只得閉起雙目。他的身軀似乎歷經了飛躍、顛簸、奔馳等等折騰,震得胸口和肚腹一陣難受。

  好不容易,那難受的感覺終於緩下。

  須臾又或者許久,他厘不太清,僅能靜慢地吐出堵在胸與喉間的郁氣。

  「你要不要睜開眼?」

  有誰正對住他說,他耳中嗚鳴未退,一時間沒能捕捉。

  「我長相雖非傾城傾國、沉魚落雁,倒也沒生出三頭六臂,張眼瞧瞧吧,不會嚇著你的。」

  「唉唉,就是不依嗎?我有事同你打商量,少不了你好處的。我說話時習慣瞧著對方雙目,你不睜眼,我沒法往下說,咱們要乾耗在這兒嗎?」

  那聲嗓徐和,不嬌不膩,略含溫笑,揉進屬於女子才有的清潤。

  ……是個姑娘家?!

  腦門一麻,玉鐸元額角鼓跳,神思倏地扯回,徐徐地,終是掀開長睫。

  光線清亮,入眼一片金柔,待定下雙目,才發覺此時的他早已被人從馬背上「卸貨」下來,正以不太優雅的姿態,一屁股跌坐在草坡上,衫擺和雙袖還沾著不少蘆花飛絲。

  面膚微燥,心裡有氣,但此刻絕不是莽撞質問的時候。

  坐挺,他側目瞥了眼斜後方,發現所處的地方離楓林好近。捺下滿腹疑慮,他又迅速望向坡下那兩幫人馬——不,不是兩幫,現下已增至三方人馬。新加入者來歷不明,敵我難分,三邊成相互牽制的形勢。

  雖隔了段距離,仍不難看出玉家眾人正因他被強行帶開而焦急,許多雙眼睛頻頻往坡上打量,幾名武師欲策馬趨近,全教這姑娘帶來的人擋將下來。不知誰扯嗓開罵了,幸得玉家領頭的老鑣師夠老練,幾下已穩住狀況。

  三方對峙,也就表示一切未定,話還好說。

  以極短時間衡量了目前狀態後,玉鐸元抿著唇瓣,淡淡抽回視線。

  他立起,拂了拂身上的草屑飛花,目線輕挪,先是瞅了眼獨腳佇候在斜前方幾步外的一頭雪雕,後者姿態奇妙,有種睥睨全場的倨傲。他嘴角微乎其微一勾,跟著才徐慢地望向棗紅大馬上那抹藍紫影兒。

  那身影作勁裝打扮,藏青色的薄披風在身後飛掠,露出淡紫內襦的領邊,罩在外頭的上衣和功夫褲略偏寶藍。印象中,他瞧過那種奇異的色調,如蒼茫野地上、天遇破曉時那瞬間的犀光,讓人一見難望。

  紫黑腰帶纏得緊實,勾勒出鋌而細的腰板,教那具身軀多出點女子該有的委婉曲線。

  藍中紫、紫中藍,女子似是極愛這般色澤,連足下蹬著的半筒靴,那布面雖濺著點點泥濘,亦能瞧出藍紫色,與尋常的黑靴大有不同。

  她居高臨下與他對視,見他靜佇不語,她眉略挑,翻身跨下馬背。

  「你沒話要問嗎?」

  藍紫靴走至他跟前,近得讓他足以端詳仔細她的五官模樣。

  她膚色偏深,鵝蛋臉明亮透紅,烏髮整個往後梳綁,有幾綹頑皮地蕩在兩邊頰畔,一條長辮子環繞在頸上,髮辮裡纏著銀絲帶,辮尾綴著的髮飾形狀如兩片細長銀葉,垂在胸前閃閃發亮,與她瞳中的清光相輝。

  那兩道眉生得很好,他從未見過女子的雙眉如她,眉毛細且密濃,微彎,眉尾入鬢,瞧起來英挺又不失秀氣。

  只是,他不喜愛她挑眉的方式,眉眸間隱隱有促狹氣味兒,彷彿把獵物圈圍住了,要如何玩弄,要生、要死,全憑她私心喜好。

  那種勢在必得的神氣,讓他滿心厭惡。

  面無表情,他靜道:「該問什麼?」

  「問你心中疑慮的、驚愕的。」略頓,她軟唇勾出淺弧,巧鼻皺了皺,歪頭打量著。「嗯……不過話說回來,閣下倒不見驚愕神情,鎮靜得過頭嘍,同我原先預想的有些落差。」

  「姑娘自會說明來意,何須我多問?你沒打算耗在這裡,不是嗎?」

  「唔……」她秀眉帶趣又挑,似笑非笑。

  他目光飄忽,極淡地與她周旋,看著她把玩兩片銀葉發墜,那十指有著姑娘家該有的修長纖細,但線條更為俐落,隱隱藏有勁力,一雙細腕分別綁著護套,兩隻皮製護腕看來有些年歲了,深褐褪成灰白,但仍舊細辨得出上頭似漩渦圖樣的雕紋。

  棗紅馬。獨腳雕。藍紫衣。銀葉墜。

  這姑娘來頭不小。

  玉鐸元內心有幾分瞭然,但一動不如一靜,他按了按適才被馬背震痛的胃,試將那股子不適的感覺驅出腦海外。不想,便不覺痛。

  抿唇不語,他暗自調息。

  女子笑意略深,嗓音輕和。

  「傳聞玉家元主長相俊美、貌勝潘安,那位姓潘的美男子我是無緣得見,但今日能與玉爺結緣,幸會一面,關於閣下容貌的傳聞倒也能信。倘若對象是你,我是不在乎多耗些時候,怕只怕咱倆自顧著在這兒自在快活,底下形勢卻漸趨凶險,要是激出火花、一發不可收拾,那可傷透腦筋。」

  說她故意調戲他,似乎不全然如此。她語氣自然,那些話平鋪直述地從她唇間溜出,如與人閒聊。

  但若要說她坦率,那也不對。

  總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這姑娘很能把真話和謊言攪摻一塊兒,進可攻、退則守,以逗弄他人而樂。

  她以為他會有什麼反應?

  錯愕?驚懼?迷惑?氣惱?

  玉鐸元的表情沒多大變化,想是當家久了,水裡來、火裡去的險況也經歷過不少回,再加上他本性偏冷,心緒極少有大波動,因此即便身陷困境、遭人戲弄,此時的他也僅是蹙了蹙眉峰。

  「你與『星宿海』那伙盜匪不同路,今日在此地打埋伏,專為黑吃黑吧?」

  「原來玉爺已曉得那幫傢伙打哪兒來啊!」她點點頭,眸底浮掠讚許。「也是,聽說『江南玉家』幾回要開通往西南域外的商道,派出來探路的人馬卻在『星宿海』盜匪底下連吃好幾次苦頭。那些傢伙久佔著『星宿海』一帶,雖是烏合之眾,但人數龐大,一時間不容易消滅。你身為玉家當家的,定也安排了人手,時刻注意著對方動靜。」

  男子的深瞳如兩潭幽井,靜寂無波,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

  他未再多言,以靜制動地等待她解開謎底。

  她雙手好整以暇地盤抱在胸前,與他短兵相交的眸光衍生出幾分興味。

  這男人當真有趣啊,比原先想像的更要搔她心窩……

  很好很好,她還怕他太過外顯,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那會讓整件事變得索然無味。愈顯陰沈、飄忽的性情,愈對她脾胃,逗惹這樣的人,難度高、成就大,教她興奮得心口撲騰亂顫,耳根都發燙了。

  順遂他的意思,她啟唇往下道:「你說咱們『打埋伏』,我不否認,但『黑吃黑』可說得難聽了。咱們這一夥子,多的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人,後頭確實都還拖著好幾口子得養,哪兒有好處就往哪兒去,若非被逼上梁山,那種沒本錢的買賣倒也不太願意碰的。」

  玉鐸元唇一扯,明明都現出笑紋了,那神態仍淡。

  「要我沒記錯,『霸寨馬幫』便是靠沒本錢的買賣起家。幫主石霸天當年帶領底下好手,縱橫藏、川、滇三地,西南為王,現下才說貴幫不願碰那穩賺不賠的勾當,不顯矯情嗎?」

  唉呀呀!被探到底細、瞧出端倪啦!她心一揚。

  這也難怪,她以女兒身領著一幫漢子,原就醒目至極;再有,她那匹毛色奇亮的棗紅坐騎和獨腳猛禽,幾年來在這片山山水水間多少留了些名號,被他看穿身份是遲早之事。

  她露齒笑,真心愉悅似的。

  「都說是當年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我阿爹他老人家已過世近十載,如今的『霸寨馬幫』由我當家作主,眾漢子們早已金盆洗手,改作正當生意,替中原和域外的各家商號運貨跑腿,勉強掙些錢餬口罷了。」既被視穿,乾脆大方承認。

  她以江湖之禮對他抱了抱拳,頷首,持平聲嗓。「『霸寨馬幫』第二任大當家石雲秋,請玉爺多方關照,今日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閣下大量,多有包涵。」

  「好說。」玉鐸元簡單回禮。事已至此,他單刀直入便問:「石大當家有何條件,儘管開出便是,只要玉某能做到的,定會傾力為之,不會委屈『霸寨馬幫』的眾位兄弟。」

  話不點開來說,提一半、留一半,這才上道。但明心人過耳便知,說難聽些,就是玉家得付多少銀兩打發她底下這幫人?

  瞧!懂得作面子給人、說場面話,眉宇間卻淡得嗅不出味兒,雖沒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但明明挺悅耳的聲嗓卻壓得平平板板的,左看右看、上瞧下瞧,就是一整個兒難捉摸,哪裡像要為誰傾力為之的模樣?

  再有,他根本明擺著,打心底兒就不信「霸寨馬幫」已徹底改頭換面。

  唔……不過……嗯……哈哈,好啦好啦,她承認,這會子半途殺出,確實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心懷不軌」。

  對他心懷不軌啊……

  套著護腕的一隻藍紫袖探到男人面前,石雲秋沒花心思斟酌,僅順著突生的念想,略涼指腹輕且迅捷地掠過他的峻頰。

  「你幹什麼?」玉鐸元瞇了瞇眼,語氣尚能持穩。

  「你這張臉生得好俊俏,簡直是老天的傑作,要留下傷痕就不妙了。」

  面容一整,玉鐸元還想回些什麼,但見她把剛刮過他臉頰的指送進唇中吸吮,那指腹上沾有他被箭鏃劃傷而滲出的血珠。

  他原已忘記頰面那道紅痕,被她這一攪,左胸猛震了下,微不足道的傷處也詭異地熱辣起來。

  石雲秋吮著指,滋味十足般舔舔唇瓣,絲毫不覺羞赧。

  「我隨身備有生肌去疤的金創藥,是獨門配方,待眼下的事了結後,咱們找個地方歇腳,我再幫玉爺裹傷。」

  「這點小傷,我自個兒尚能料理。」玉鐸元長身挺立,沈眉靜凝,對她刻意的靠近不避不迎,沈問:「姑娘要的是什麼?」

  石雲秋晃晃腦袋瓜兒,晃呀晃,好努力斟酌著似的,與他四目交接了半晌,低「唔」一聲,終是啟唇道:「我沒啥條件,要的也不多,只是想同玉爺討一件寶貝兒。」

  稍退幾步,回到棗紅馬身邊,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順愛駒的長鬃,笑笑又提。「那寶貝兒,玉爺若肯割愛,我自是感念在心,定全力保你一行人平安。『霸寨馬幫』加上玉家大小武師們,解決『星宿海』那幾隻小賊簡直易如反掌,你以為如何?」

  同樣把話點到為止,說一些、留一些,擺明他要不允,「霸寨馬幫」極有可能要倒向「星宿海」盜匪那方,兩幫勢力合圍玉家商隊。

  沈氣,抿抿唇,玉鐸元低問:「你要的是……」

  「你。」

  「……什麼寶貝?」

  「你。」簡單有力。

  略頓,淡然的俊顏終於稍現迷惑神色,他眉峰起伏。

  「……我的什麼?」

  「就你。」石雲秋笑彎了眉眼與唇角,一手還極閒適地拍拍馬頸,鳳瞳爍光。「就是你啊!玉鐸元,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這寶貝兒你肯給嗎?」

  寶貝兒……

  他?!

  男人瞠目了,五官凝結,瞬間被點遍週身大穴一般。

  風拂過,他身後的楓林窸窸沙沙輕響,真像在笑。

  惡意且充滿戲謔的那種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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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山寨盡出些「平生不修善果,只知殺人放火」的人?
身為「霸寨馬幫」的大當家,石雲秋早帶弟兄們從良了,
對她而言,有所愛就得盡其興,否則要對不住自個兒的,
畢竟,她今年都二十有五,在大夥兒眼中是個老姑娘了,
因此她想找個男人供自己快活,就立即出門擄那人去啦!
這個「玉家元主」玉鐸元不虧是她相中的「走婚」對象,
不僅如傳聞般長相俊美、貌勝潘安,搔得她心癢癢的,
最重要的是,他那喜怒哀樂不外顯的性子,極對她的胃,
逗惹這樣的人,難度高、成就大,她光想就覺頗有趣味,
倘若屆時懷上他的孩子,那也挺好,她想要有個小娃兒,
可人心真真不足啊,原先她垂涎的就他這身好皮相而已,
但把他吃干抹淨後,她竟貪了、上癮了,捨不得放手,
她為他拚得渾身傷痕纍纍、慘不忍睹,還險些掉了小命,
為的,竟是盼他把一輩子全許了她,唉,這回可慘嘍……  
 



2012 年 4 月 10 日  星期二   晴天


恐怖遊戲 分類: 未分類

 

爆左機,好挽。(有鬼架)ps:(建議晚上千萬別玩,尤其有心臟病者慎之!!)
提示:1。最初的手術間可以拿到一把剪刀;   2。走出手術室,一直往外走到服務台,拿取掛在牆上的滅火器(除了滅蠟燭,不知道有什麼用);   3。繼續往左走,進入藥房,用火柴點燃蠟燭,使用點燃的蠟燭可以查看藥房內左側注意欄上的黃色紙片,這時候燈管會掉下來,   拿取燈管;   4。從紙片上可以知道:去病房A006床位可以知道調鐘的鑰匙的藏處(實際就是鑰匙在藥房內藥櫃最下面一排右數第3 瓶藥裡);去病房B003床位可以拿到毛線; 5。在病房A00 6床位邊上的植物,使用剪刀可以得到木製硬幣;   6。把調鐘的鑰匙放入服務台左面的鐘錶盤上(此時可以聽到一聲尖叫,凶靈此時出現);7。回到手術室,這時可以進入原先不能進入的護士室,點開衣架可以得到鉤子,用手電筒敲擊房內右下角一塊顏色不一樣的區域,可以得到蛋形石(不知道有何用)⋯⋯ ,再點一下可以得到出口鑰匙;
  8。出口在藥房那一側的過道盡頭,使用出口鑰匙;看見飲料機,使用木製硬幣可以得到可樂;進入左面的樓道,再往下走,使用毛線-鉤子-燈管組合,可以鉤到倉庫鑰匙;
  9。回到藥房,使用倉庫鑰匙,打開藥房內的倉庫得到瓶子,把可樂倒入瓶子可以得到瓶塞;
  10。回到出口過道的電梯處,將瓶塞放入電梯按鈕進入電梯( 凶靈沖向電梯),然後電梯內的按鍵,你只能選擇G,按下以後。 。 。 。 。 。建議晚上千萬別玩,尤其有心髒病者慎之! ! !
  PS。被凶靈抓住後要不停的按空格鍵,這樣可以逃開


http://www.ugameasia.com/i-game/play.php?ID=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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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 3 月 2 日  星期五   晴天


遺忘之憶(其一) 分類: 未分類

突然想念大陸,

回憶從前每一星期都回去一次。

從粉嶺到上水火車站,

以至羅湖火車站

,空隙特別開,

特別可怕。

在熱烘烘的車廂裹望出窗外,

看着羅湖絢麗的夜景

不停憶起只賣五毫的冰棒,

賣一元的沙炮,

與志友快樂的歲月,

滿佈塵埃的自行車。

龍珠花園四兄弟,

曾山盟海誓的約定漸被遺忘

惜日的友情已消逝,

大家各自向自己的道路進發

,互相遺忘,已經沒有友愛可言

。誰知現今有何改變?世事難測,

天的事會有何知?

還望永不別離,惜俗無永恆,

只可寄望於句上,

能望明天更好,

更輕鬆。

 
 
 
 

 



星晴(轉至http://mid810.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a 分類: 未分類

 

「我直到現在還以為,會一直跟她走下去,然後結婚,然後終老。」他展現著他那招牌的樂觀笑容,語調輕快地跟我說了那一句話;但接著我留意到,他的咀角漸漸不再上揚,笑容正逐少逐少地消褪。他繼續說:「但我怎樣也料不到,她最後會選擇離開,不再跟我走下去。」

我默默聽著,心裡不禁為他的遭遇而感慨。

曾經,我也以為他倆會共偕連理,成為快樂的一對;我想所有認識他們的朋友,都會跟我一樣有如此的認定。但真實的結局,卻是分開了。雖然之前已瞧出一些端倪,但當確認後,我仍是感到不能置信。那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去回想,多年前的那些經歷,到底是否也只是一場夢。

還是,現在也只是身處在某個夢中?

 

 

在我還是讀專科學校的那段時期,在班裡認識了一群朋友,他們都愛玩、瘋、多話、甚至還有點搞笑,與他們聚在一起,會令你的人也變得愉快。那時的日子像是過得很快,時光每每在玩樂歡笑中流去了。有一詞語叫做「快活」,我想就是形容這種情況吧。當時我與阿星及阿晴比較稔熟,因為他倆的個性屬於比較細心及善解人意的那一類——很懂得關心別人、照顧別人的感受。與他們一起,像如沐春風般——與其他朋友相比,有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而他倆本身更是形影不離——見到他時總能找得到她的身影,像「糖癡豆」般。我想可能是因為個性相近因而相親的緣故吧,在一班朋友中,他倆是特別要好的一對。

有一天,其中一個朋友因為病了而入了醫院,雖然沒有甚麼大毛病,但是醫生還是要他住院數天。我們知道了這消息後,就一班人拉大隊到醫院去「探病」——我想大家或許也猜得到,那病房最後會變成怎麼樣的樂園。

在眾人玩樂著的期間,我獨自走到醫院的後樓梯,在梯間上坐了下來。那段時間我的心情因為受到某些事件的困擾,雖然我依然與其他人說著玩笑、胡鬧著,但內心並不感到愉快。不安感一直侵擾著,使得我的情緒開始變得不穩定,但另一方面我卻在其他人面前保持著平常的樣子。這樣的勉力支撐,使我感到很累。

看來,我應該讓自己靜一靜。

忽然,有個人坐在我的身旁,我轉頭一看,原來那是阿晴。她問:「怎麼自己一個人躲在這裡了? 」

「沒甚麼,只是心情有點不好,想自己一個靜一靜而已。」

「是因為她嗎? 」她輕聲問。

我曾經向阿星及阿晴提及過我的煩惱;雖然我想其他朋友大概也感到我近來有些不愉快,但在那班朋友裡只有他倆才知曉是怎樣的一回事。

「是呢...... 」我呼了一口氣,續說:「就只有她可以令我這麼煩惱。」

阿晴看著我,過了一會才說:「你不要這樣傻嘛,為一個人這麼煩惱;你何必一定要為她而費心呢? 」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前世欠下的吧。」我本想說得輕鬆一點,但最後我還是只能苦笑。

想不到的是,阿晴竟然這樣說:「也對...... 前世今生的事,我們或許真的抗拒不了。」

聽到她這樣說,我有點愕然,因為這與她一直以來的樂觀性格有點不符。我不禁望著她,發覺她的眼裡竟帶著一點點憂鬱——我從沒見過她的這一面。我忍不住問她:「晴,你是否有甚麼心事? 」

她沒有立即回應,過了一會才說:「我近來喜歡了一個人。」

「是誰呢? 」我連忙問她,老實說這真有點令我有點驚喜。因為我以前知道,她被她的前度男朋友傷得不輕,雖然她很快便振作過來,但我總為她這樣的一個好女子卻有那種遭遇,而感到可惜。如今她對愛情重懷希望,我實在替她感到高興。真想知道誰會這麼幸運被她喜歡上,也想知道這一個誰有甚麼令她這樣心煩。

可是她的答案,卻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她說:「我喜歡了阿星。」

——那一刻我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因她的那一句說話,而劇烈震動了起來。

那時候,阿星仍是獨身,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仍記掛著以前的女朋友。他與她是初戀,由中學起開始戀愛,直到數個月前女方主動提出分手而告終。阿星對她一直都念念不忘,雖然一眾朋友都勸過他忘記過去,只是他還是沒有任何改變;最後我們也都放棄不再勸說。而這亦是為何阿星跟阿晴這麼要好,但直到現在都沒有傳出過任何緋聞的主要原因。

曾經我問過阿星,他對阿晴有何感覺,他爽快地回答:「好朋友嘛!」。我亦以為阿晴因上一段感情的緣故,而對戀愛產生了抗體。我開始認定,他倆就是傳說中「紅顏知己」的示範——以前我常認為,有著同等條件、而又朝夕相對的一對男女沒可能只會單純地成為普通朋友,但他倆卻是例外的。我不曾見過,一對男女之間能互相融入得如此有默契,而又不帶有一點點的心跳感。坦白說,我曾經羨慕過他們這一種「友愛」。

想不到,現在當時人卻親口打破了我的「偏見」。是阿晴平時的演技太完美嗎? 但我轉念想,是我自己對人情的了解始終不太深;那句說話竟對我帶來不少震撼,其實經已揭穿了自己的「少見多怪」。

我吸了一口氣,問她:「阿星知道嗎? 」

「他不知道。」她靜靜地說,我留意到她眼中的憂鬱恍惚又深了一層。她續說:「我知道,她仍記掛著以前的女朋友,我根本沒有插入的餘地。」

但我卻不是這樣想,我說:「但,你不試過,又怎知道呢? 」

她搖搖頭,說:「不行的,他身邊有多少人喜歡他,我又如何不知道? 但統統都被他自己排除了。」

我想了一想,實情也確是如此。阿星這個人,除了細心及善解人意之外,為人亦風趣幽默健談好玩甚至懂得裝瘋扮傻(否則又怎會跟我們群在一起),而外貌也不太差。這種性格的人,不可能引不起別人注意,甚至好感。他可以有太多的選擇,但從來就不見他有任何的選擇。

阿晴續說:「他記掛著她,我唯有在他身邊一直支持他。我現在能待在他身邊,當他的好朋友,其實已經很足夠。」說完她對我笑了一笑。但我卻看到,她的眼漸漸充滿著晶瑩......

最後,她伏在我的肩上,抽搐了起來。



想不到,原本不快樂、被她支持著的我,最後會演變成了這樣的場面。她在激動地抽搐著、傷痛著,從肩上我可以清楚感受得到;而我,卻只能為她的情真,一時感嘆,一時惆悵......

我不禁問自己:我可以幹些甚麼嗎?

 



2012 年 2 月 26 日  星期日   晴天


你累了(轉至http://mid810.mysinablog.com/index.php?op=ViewArticle& 分類: 未分類

望出窗外天空,幾點微星在閃爍,秋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
 
但想不到,我們的這一刻,也比預期的快來臨......
 
 
 
 
 
「你願意...... 」
 
我不能置信地,看著你。
 
你卻輕輕的點頭,像是鼓勵我說下去。
 
「你願意...... 」我嚥一下口水,說下去:「做我的煮飯婆? 」
 
「甚麼煮飯婆呀!」你大力打我的頭。
 
「...... 不是這樣的嗎? 」我裝冤屈。
 
「是女朋友!」你沒好氣。
 
「...... 說多一次? 」我疑慮的再問,但心裡其實歡喜得想爆炸。
 
「女、朋、友。」
 
「女朋友不會幫我煮晚飯的嗎? 」
 
「你就想!」
 
然後又被你打了一記,幸福的感覺彷彿由你的手心,傳進我的心坎裡去。
 
 
 
 
 
回想起,為甚麼你會選擇跟我一起?
 
我一直都不太明白。
 
也以為,不應該去太深究。
 
只要與你在一起,不是已經足夠了嗎;不是已經,就幸福了嗎......
 
 
 
 
 
「你的要求也真低呢。」
 
「...... 好低嗎? 」我呆呆望向你。
 
「當然喇,你不是打算以後就這樣跟我一起、就可以了吧? 」你向我做鬼臉。
 
「那...... 」我忍不住搔頭,巴巴的問下去:「我應該要怎麼做呢? 」
 
「你說呢? 」
 
「要賺好多錢、養你? 」我試著問。
 
「......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貪錢的嗎? 」你盯著我。
 
「不、不...... 」我笑笑,直接問你:「那我該要怎麼做? 」
 
「唔...... 最起碼,要帶我到青藏高原去。」
 
「青藏? 高原? 」我從未想過要去這處未聽過的地方。
 
「是呢!那兒的星空一定很美。」你一臉嚮往。
 
「是嗎...... 」我有點出神,想像那未曾見過的美麗星空。「那麼去到了,我...... 」
 
「唔? 」
 
「是要向你求婚嗎? 」我大膽問下去。
 
你卻皺起眉,打量我,又搖搖頭......
 
最後笑著向我伸出舌頭。
 
 
 
 
 
或許你真的很喜歡看星。
 
三千塊砌圖,是浩瀚的宇宙星河。
 
我看著那幅未拼完的砌圖,苦笑一下,已經拼了三個多月......
 
原來就只有三個多月的時光。
 
 
 
 
 
「你猜,我們可以一起多久呢? 」
 
「為甚麼要這樣問喇? 」我嚇一跳。
 
「沒有喇,我只是想起...... 」
 
「嗯? 」我看著低頭的你。
 
「跟我一起的男生,大多都不超過三個月的時間。」
 
我不知該怎麼回應你,而你雙眼卻在觀察著我。
 
「喂、你怎麼喇? 」
 
你強裝輕鬆的嚷。我輕輕呼吸,笑問你:
 
「那麼少數呢? 為何可以超過三個月? 」
 
你一愣,皺眉答:「我怎麼知道!」
 
我又呆了一會,道:「三個月,並不太難嘛!」
 
「真的? 」你疑惑的看著我。
 
「喂,不如下一個月天氣比較涼快的時候,我們去南丫島吧? 」
 
「...... 為甚麼要去南丫島? 」
 
「南丫島有一處地方的巨石很有趣的,在那裡看海,感覺會很不錯啊!」
 
「看海有甚麼好玩的...... 」你搖頭。
 
「那兒光害少、晚上看星也很美。」我提醒你。
 
「真的嗎? 」
 
「真的。」
 
雖然我以前從沒有留心過南丫島的星空。
 
「那麼,下個月我們去吧!」最後你興奮地說。
 
我向你微笑點頭確認,沒有告訴你,其實下一個月,就是我們的第三個月。
 
 
 
 
 
其實我們走在一起,你像是沒有太多自信。
 
雖然最初是你決定、要與我在一起的。
 
但,也許你並不是十分喜歡我......
 
又或者,是你的世界並不是太歡迎我的突然加入。
 
 
 
 
 
「不知為何,總覺得你的朋友好像不太喜歡我。」
 
在送你回家時,我忍不住跟你說。
 
但你像是不以為然,問:「為甚麼這樣覺得? 」
 
「唔...... 純粹感覺吧。」
 
「就別想太多嘛。」你笑著安慰。
 
我只好不說下去了。
 
雖然心裡明知道,那不太友善的目光,那帶點冷淡的語氣,都是源於我的出現。
 
但那些都是你的朋友,我只好裝作毫不察覺,繼續保持應有的笑容。
 
不過,強裝了一整晚,感覺也很累人......
 
「明晚你朋友的生日會,也要我陪你去嗎? 」我側過頭,問在我肩上躺著的你。
 
但你沒有回答。
 
你的雙眼已經緊緊合上。
 
 
 
 
 
與我相處的時候,你總是很容易入睡。
 
或許我應該自詡、我是能令你安心睡覺的男人......
 
為了不讓自己太易在車程裡睡覺,你決定織毛衣抵抗睡意。
 
但那件灰色的半製成品,如今在我家的衣櫥裡,靜靜的安睡著。
 
 
 
 
 
「喂,你昨夜忘了拿走你的毛衣啊。」
 
「是嗎? 我下次來取回吧。」你在電話裡答。
 
「不用我帶出來給你嗎? 」我奇道。
 
「不用...... 不跟你談了,拜拜。」你匆匆的掛線。
 
我無奈的放下手機。
 
這天你約了你的朋友去唱歌,我知道。
 
是看了你的 Blog 後方知道的。
 
而你自己,昨天一整天都沒有提起過。
 
或許是昨晚才與朋友約定的吧?
 
或許是我想得太多。
 
但當我意識到自己真的想得太多時,我已身在你會去的銅鑼灣裡......
 
在幹甚麼呢?
 
我問自己,有點兒洩氣,決定往卡拉 OK 的相反方向走去。
 
最近,你是有些忙了,也變得少見面。
 
最近,你是有些倦了,也變得少笑容。
 
最近,你是有些變了,即使來到我家,也表現像外人......
 
我搖搖頭,要讓自己不想下去。
 
卻,在眼角裡發現,在遠處被別人牽著的你......
 
 
 
 
 
那是剛好在第三個月發生的事情。
 
我們沒有如約定般前往南丫島。
 
不知是因為我忘了、還是你忙了......
 
我們同在銅鑼灣裡,我沒有讓你看見我。
 
 
 
 
 
沒有空調的巴士,涼風於車箱迴旋。
 
你正倚在我的肩膊,沉沉睡著。
 
舊巴士的防震不好、車箱總是顛簸不停。
 
但你似乎太累,沒有被搖醒過來。
 
我低下頭望你,努力控制呼吸,避免更多的起伏破壞你的夢。
 
想讓這短暫的夢,能夠再延展多一刻鐘。
 
這天你又帶我出席你朋友的聚會。
 
我裝作不知道前天發生的事,牽著你手陪著你去。
 
卻想不到,中途來了一個上次聚會我沒見過、但其實我已見過的男生。
 
你有些尷尬地對我介紹、他是你們以前的舊同學。
 
後來從其他人的談話中猜到,他之前去了外國移民好多年,今個月剛回流......
 
我忍不住想苦笑。
 
放開你的手,我對你說,想先走了。
 
一來,是我不想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再者,這夜的不受歡迎感覺更加濃烈......
 
但想不到,你也說想回家去。
 
我察覺得到,那個他的眼神流露著不忿;或者是我多心。
 
但就這樣,你跟我離開,我又如常地送你回家,你如常的沉睡著......
 
其實,我要裝沒事到何時才對呢?
 
我問自己。
 
其實,你要隱瞞我到何時才告訴我呢?
 
我不敢問你。
 
這時你的手機響鬧起來,你醒來、掏出了手機,卻看著顯示屏不去接聽。
 
我看到是那個他的名字。
 
你把仍然在響的手機放回手袋裡,沒有再躺在我肩上。
 
「不接聽嗎? 」我開口,聲音平靜得不自然。
 
你大概也察覺到,轉過頭回望我。
 
我讓自己淡淡地笑。
 
鈴聲終於靜止。
 
你沒有作聲。
 
 
 
 
 
那是我最後一次與你見面。
 
你最後只跟我說,不用送你回家,著我自己乘車回家。
 
聽你的話,我獨自走到對面的巴士站候車。
 
不一會,看見你從大廈步出,往計程車站走去......
 
 
 
 
 
其實,應該已經完的。
 
在第一天,你沒有接我電話。
 
在第二天,你都沒有接我電話。
 
第三天,你依然沒有接我的電話......
 
但第十一天,你有接我的電話。
 
「喂? 」
 
你的聲音很累。
 
「最近...... 忙嗎? 」
 
我只能問這一句,在仍然意外你肯接聽電話的情緒當中。
 
「還好。」
 
你簡短的回答。
 
「嗯。」
 
我也只能吐出單字。
 
其實,有好多事情我都想問你。
 
但其實,在這星期裡,我想得太多,也許也明白了很多。
 
你的 Blog 裡,仍然每天在記錄著你的生活。
 
與朋友的聚會,做過了甚麼事,到哪兒吃晚飯......
 
惟獨是半點沒有談及感情。
 
沒有接聽我的電話。
 
我應該明白的。
 
「是呢,你找我甚麼事? 」你呼口氣。
 
「沒甚麼...... 」我笑了一下,再一次說:「沒甚麼...... 」
 
最後,我讓自己掛上線。
 
也不知道,自己其實想怎樣。
 
也不明白,你又會想怎麼樣......
 
 
 
 
 
其實,應該要完了的。
 
在我開始意會到,你經常不接我的來電,是暗示完結的時候。
 
在我獨自拼著星空的砌圖,記起聚會裡那個他提及想去青藏的時候。
 
在我,昨夜終於鼓起勇氣去找你說清楚,但又碰見他送你回家的時候......
 
其實,是我自己不想讓一切完結而已。
 
我拿起手機,想按鍵,但又讓它放下。
 
忽然明白,現在對你說或不說,是否有一個答案或完結,又有何分別......
 
當一段感情就只剩自己著緊時,結局再怎麼演繹,對其他過客來說已經不再重要。
 
 
 
 
 
已經,四十二天......
 
為你拼的砌圖,仍在繪的素描,
尚未完的小說,待你編的毛衣,
都在房間裡,細數每個日與夜。
 
還記得,與你約定去南丫看奇石,
還記得,跟你計劃到青藏數星星;
但漸漸的,我開始忘了牽你手的觸感,
開始想不起,醒來時看著你笑的溫暖......
 
也許是我記性不好,很多事情我已忘記怎麼發展,
好多感覺,在我腦海已經變得模糊......
是我先喜歡上你的嗎? 好像是這樣的,
是我先不喜歡你的吧,應該是這樣的。
 
對不起......
我們分手吧
 
雖然你未必會看得到這裡,
甚至你未必會意識我已離開,
但希望,會對你的生活帶來好的轉變,
至少,能夠不再讓你承受太多疲累.......
 
是我不好,對不起,
願你,安好。
 
 
 
 
 
「不要動,我給你畫素描。」
 
「你懂不懂的呀、你...... 」
 
「我像是不懂嗎? 」你雙手扠起腰,盯著我。
 
「我怕你畫著畫著、又會忍不住想睡囉。」我取笑。
 
「才不會!要畫你的笨樣子,又會花幾多時間? 」
 
你邊嚷,邊豪氣地揮動筆桿,好有大師級風範。
 
我靜靜笑看著你繪畫,你專心時的樣子很吸引。
 
「是呢,」
 
過了一會兒,反而先忍不住想睡的我,打趣問你:「為甚麼你會畫素描? 」
 
「因為...... 喜歡囉。」
 
你皺起眉頭,像是不喜歡被我打擾。
 
「沒有人教你的嗎? 」
 
我卻不察覺,繼續問你。
 
「教我? 」
 
「是呀。」
 
「...... 不畫了。」
 
你忽然放下鉛筆。
 
「為甚麼不畫? 」
我愕然。
 
「累了,不畫了。」你做個鬼臉,合上畫簿。「下次,下次再畫吧。」
 
「都說喇、你三分鐘熱度。」我笑著揶揄。
 
你只在笑。
 
那是在四十二天以前,第二個月的最後一天。
 
 往夜空遙看,星星依然寥寥無幾。
 

你想看的並不是這裡的星空,我記得。
 
願你 ......

 
 
 



2012 年 2 月 20 日  星期一   晴天


朋友金句 分類: 未分類

一個普通的朋友在吵架後就認為友誼已經結束。   
一個真正的朋友明白當你們還沒打過架就不叫真正的友誼。
一個普通的朋友只會不停埋怨你。
一個真正的朋友只會想自已的過錯。
一個普通的朋友小小事就會想絕交。
一個真正的朋友是不會想和你絕交。 
一個普通的朋友只會車求你的道歉。
一個真正的朋友只會車求你的原諒。
一個普通的朋友不會自動向你道歉。
一個真正的朋友是不會死要面子,自動向你道歉。
一個普通的朋友期望你永遠在他身邊陪他。     
一個真正的朋友期望他能永遠陪在你身旁!



2012 年 2 月 18 日  星期六   晴天


如果可以ge話,我想返去f.1 分類: 未分類

如果係f.1,我就唔會同你炒,如果係f.1我會開心d,f.1係我最開心既學業生涯,係e班唔會比人玩,

就算汝弄得吾千瘡百孔,吾必饒恕汝,惜吾已下決心,堅不後悔,若汝後悔,又何必當初,

我到e家已經冇後悔,其實我話憎你,係假,關心你,係真,就算你同我炒,都係一樣關心你,可惜你重係唔知我係你所做GE一切,不過都會關心你,希望你可以明白我所做GE野



2011 年 12 月 16 日  星期五   寒冷


嘉利大廈 分類: 未分類

1996 年曾發生五級大火、奪去四十條生命的油麻地嘉利大廈,於八年後進行拆卸工程期間竟然發生一宗非常罕見的滅火器變 ... 除感到意外極為恐怖之餘,聽到「嘉利大廈」四個大字時,加上意外之 不尋常... 邪!.....
 

29-6-2004一名工人在嘉利大廈地盤三樓工作時,滅火器爆炸彈到對面大廈16樓撞穿冷氣鐵架反彈回嘉利,氣樽發射時打斷工人的左臂..........佐敦廣場缺水缺電成了死城,黃賭毒聚在一起,好不恐怖 ...
 

4)嘉利大廈 冤魂不息(太陽報)

位於油麻地佐敦的嘉利大廈,在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發生五級火警,燃燒了二十一小時才被撲滅,引致三十九人慘被燒死,另有八十一名傷者送院治療。這樁事件是香港史上少有的大火,此事令嘉利大廈成為冤魂集中地,事發後多年仍怪事不斷。


 

鄰近的警署報案中心,經常會接到來自嘉利大廈的「虛報」火警電話,但警方追查下,卻發現電話號碼是火警後已被取消登記的嘉利大廈電話用戶,到底是不是燒死的鬼魂陰魂不息,希望有人能把他們救出火海呢?..........恐怖熱線一樣


 

另外,經常有街坊表示,晚上途經大廈,仍見人影出現,且不是一人,不時有二、三十人在窗邊徘徊。亦有人謂,在大廈外的牆身出現多個表情痛苦的人臉。


 

5)嘉利大廈鬼火出沒



時間:97年11月•地點:5:00pm•人物:電視台某人員



呢件事係我一個做電視台o既朋友講畀我知。



嘉利大廈大火o既事好轟動,係人都知死o左好多人。呢幢大廈事隔一年仍然封閉徹查,所以成幢大廈根本冇人居住。



有日下午,我朋友食完下午茶正打算收工o既時候,佢o地(突發組)突然勾到差佬線,聽到嘉利大廈發生火警。呢件事好神奇,因為整幢樓根本冇人住。點解會著火?我朋友即刻跟線,發現原來係因為十四樓漏電所致,初步估計起因係微波爐漏電!呢層樓,絕對冇可能有人o係度,因為係燒死好多人o既一層,加上所有物品都燒毀,又點會有個微波爐仲可以正常運作?我朋友聽到已經毛骨悚然。但係最恐懼係呢次係有人報警。呢個人又點知嘉利著火?事件追查o左好耐,根本查唔出呢個係咩人!



李終貴按:嘉利慘案的確係人間慘事,除o左係無妄之災外,亦係人為錯失。終貴諗起細個時,住o既大廈亦曾經發生一宗好細o既火警。



嗰時終貴住o係三樓,樓下帳篷著火,但係已經係半夜兩點。嗰時家家早瞓,十點已經全街冇人。所以半夜有火警根本唔會有人知。但係終貴阿媽突然驚醒,即刻叫齊終貴同兄弟姐妹走出屋,仲叫醒其他鄰居,大家救火。



事後有人問終貴媽點解咁醒目,原來終貴媽半夜瞓到迷糊之際,突然聽見有人叫佢。佢睜開眼,見到有個長髮女垂低頭望住佢。



佢好驚。嗰個人同佢講:「你快啲起身,張瞓係我o既。」終貴阿媽想起身但係又起唔到。跟住佢個心唸佛經,隻o野就唔見o左。佢驚到真係企返起身,就望見窗外著火。終貴只當佢發夢,唔敢肯定佢係咪真係見鬼。


 

6)嘉利的金陵大廈租了兩個單位,一個作為員工宿舍及住宅,另一個則作為寫字樓


 

...有一晚,一位身材肥胖的女職員,睡到半夢半醒時,發現自己身體離開了床,懸浮在半空,當睜開眼睛,馬上返回原來的床上去。...當作為發夢,並沒有因此而搬走。其後,我太太一天晚上,大約凌晨三時,人有三急從房間行經走廊,通往洗手間時,聽到在窗外傳來淒厲的哭泣及叫聲,像一眾人在求救,這時,她已心知不妙,馬上回到房間,不再去追究及看出窗外,以平常心去面對。」

在短短三年間,佘先生家人及員工經歷過十多宗怪事,而他的太太感覺最為深刻,「大約發生在今年年初,太太在睡覺時,全身動彈不得,以及不能說話,過了一會,身上所配戴的佛像吊墜,突然裂開,太太才回復正常活動。回想起,可能是佛像擋了那次的靈界滋擾。」另外,一次是房間的鬧鐘無故響起,按下停止響鬧後,還不停發出咇咇聲響,於是佘先生索性取去電芯,但在沒有能源的情況下,鬧鐘仍是發出咇咇聲響,過了一會,才停頓下來。..........

 



2011 年 12 月 10 日  星期六   寒冷


今日同人對飲完 分類: 未分類

下一次再離飲過!

 



2011 年 12 月 7 日  星期三   晴天


六月 分類: 未分類

每年到咗6月份,就令我憶起已過世的好友 R.C.(阿 Ca)!當年

突然間接到好友 U 的電話時,真係好難接受,一個仲咁後生嘅人竟然選擇

輕生……最難令人接受係,明明响佢過身前無幾耐我仲“見倒佢”!我

U 講「我好後悔,為什麼當日唔同佢傾偈呢?!」點知 U 問我,究竟

我果日係幾多號返公司,我話「咪月尾果幾日囉!我仲見到阿 AFT

添!咩事呀? 」U 話「你哋可能見到鬼……

       某日傍晚,因我身體狀況極差,手腳活動能力正在降至新低,心情

異常低落;但礙於果日有工事在身,所以必須要返公司一趟,因此我便在

傍晚約 6 點回到公司,當日天色好暗!返到去,先發現原來有幾個同事仲

未走,打過招呼後我便回到坐位。由於我的坐位是近住路口的文件櫃,所

以若有同事攞文件的話,我必定見到!

       可是當日由於我心情極差,如果唔係正面見到的,我都無打招呼。

突然間我則面望到 R.C.,佢著到一身黑色衣著,面色略帶灰,好沉默咁

企响道睇文件。(點解我只係用則面都咁清楚?因為我們相處了多年,

而且佢都企咗响道好耐!)不過,好奇怪佢無好似平日見到我咁講『喂!

加小姐返咗嚟呀!』,佢只係好安靜咁企响道睇文件,但係睇咗好耐;

然後我 feel 到好似望咗我一眼,一臉好似欲言又止咁。最奇怪係唔知點

解我會無叫佢嘅呢?

        正當我起身諗緊好唔好搵佢傾訴吓先至走嘅時候,同事 T 話『依!

Ca咗嚟喎!你有冇見到佢呀?』我話頭先見到佢則面。 T 仲好努力

咁四周圍望話『依!唔見咗佢嘅?佢頭先仲响道固喎!』我話唔緊要啦!

我搵佢。(由於佢個位都幾近門口),於是我臨走前仲企咗响佢個位道等

咗一鎮,但係等唔到佢,所以我就返屋企!估唔到尼次係我哋見嘅最後一

面!唉!正確嚟講係我哋公司幾個同事集體見到一個“實體嘅靈魂”!一

個會行會走、面無表情、舉子正常嘅“實體嘅靈魂”(唯一特點係佢異常

安静,我好像沒有聽到她發出任何聲響,包括:行路、開文件櫃)!

         大家都意論紛紛,很害怕那天所見到的是同事 R.C.的鬼魂,大家

都在推論她的死亡日期,大家都很害怕返公司……雖然無人能夠確切地講

出她的死亡日期;不過很可惜跟據其他消息,那天大家在公司見到她的日

子,她並不可能仍然生存……因為她的家人在她無端失綜多日後才報警的

……到發現她的遺體時,已經……!

        同事及朋友 U 問我驚唔驚,老實講我唔驚,因為我無害過人又無做

過 D 對唔住佢嘅事!我只係覺得或許果次,佢只係想通知我哋;但佢見到

我個氣場咁差,所以才會欲言又止吧(這純屬我個人推論)!後來我仲安

同事,叫佢哋唔駛驚,就當果日見到嘅係人咪 ok 囉!而且佢又無嚇過

我哋,諗咁多做乜呢?不過,無幾耐我哋公司就搬咗啦!

 

        係果段時間有一件奇怪嘅事發生响我屋企,就係間唔時我會聞到家

忽然有一鎮香味出現;但後來我同朋友 U 去拜祭完佢之後,那股香味也

就消失了!

        由於小時候的我感觀、嗅覺及第六感很強,因此我發生過及見過的

怪事太多,所以我一直本著爸爸的說話「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

驚」做人。(咁當然,無啦啦半夜有人敲門又點會唔驚呢?我只係本住

心正,無害人啫!)



長洲鬼故 分類: 未分類

很久以前,有一對住在長洲的夫婦,結婚多年都無所出。過了一段時間後,皇天不負有心人,妻子終於懷孕。他們很希望能得到一個兒子,二人都興奮地期望小生命的誕生。怎料天意弄人,妻子誕下一個女嬰。作為母親也沒有甚麼所謂,可是父親卻萬分失望,整天埋怨為甚麼運道如此不濟,更對女嬰非常厭惡。有一晚,丈夫喝醉了酒,借醉捉著女兒不停打罵,更錯手把她摔在地上…可憐脆弱的腦袋碰在地面,嬰孩立時吐血身亡。由於他不喜歡這個女兒,所以也沒想過要報警。直至妻子回來,見到嬰兒的屍體,大驚之下欲報警,卻又給丈夫阻止。這時男人已達瘋狂的狀態,竟將女兒的屍體埋在後園!為了掩人耳目,他更種下一棵樹,希望將這件事永埋黃土下。

過了數年後,妻子誕下一個男嬰,兩夫婦亦把往事淡忘,過著幸福的生活。直到男嬰活到五歲,開始懂得四處跑的時候,怪事便發生了。一天,男孩踩著三輪車到後園玩耍,不小心把那棵樹的樹枝撞斷。小孩子回到屋裡告訴母親,母親到後園察看,赫然發現樹枝斷口滲出血水!接著數天的晚上,兩夫婦都夢見樹枝向他們揮手,更聽見樹葉的哆嗦聲似向兩人哭訴…飽受恐懼煎熬下,他們毅然決定把樹砍掉!樹倒下的剎那,血水從樹幹湧出,翻開泥土一看,更見到扭曲盤結的樹根把整個女嬰骸骨緊緊抓住…夫婦二人見到這駭人的情景,都嚇至呆了,直至現在仍然神經失常。


唔係好夠恐怖......sorry :31:



2011 年 12 月 3 日  星期六   寒冷


校園鬼故之《舊照片》 分類: 未分類

 

很多人都說,現在的學校,都是以前的墳場或醫院,所以校園里總是繪聲繪影的流傳著鬼怪的傳說。我的學校就流傳著很多這一類的詭異傳說。

 

學校是5座樓,禮堂位於第3座的底層,有甚麼學術比賽或頒獎典禮及學校考試,都是在禮堂舉行。沒有任何活動時,禮堂的大門深鎖,一片冷清。

 

學校的禮堂蠻大的,有5間教室那麼寬。在禮堂的最後頭,有幾張前校長的照片肖像並排掛在那兒,其中有兩位作古已久。

 

只要學生一走進禮堂,經過那數張肖像前,都會很自然的望見那些照片,而那兩位已故的前校長是掛在最角落的位子,一位的臉傾向左,一位是正臉,可兩位的眼睛都是望向鏡頭,沒有笑容,一副嚴肅的模樣。

 

小麗告訴我,望著那兩張照片時,心裡會有一種怪異的感覺,有時還會不由自主的打起“冷顫”,可是,還是會不自禁的望望那些照片。

 

坐在舊照片旁邊

 

學校的年終大考到了,那一天清晨,小麗如往常般依著考試編號,走進禮堂。這一次的位子正好在最後一間教室的最後第2個位子。在要坐下來的剎那,她再次不自禁的望一望那兩張照片。這一次,她覺得這兩位已作古的前校長肖像的眼睛,炯炯有神,小麗對著照片微笑,然後坐下。

 

這天考的是歷史,小麗向來痛恨歷史,要背人名記年份,那麼死板板的東西,在她心中是不屑一讀。現在對著一題題幾百年前發生的事情,小麗腦中一片空白,實在是無從做答。

 

她抬頭看一看四周,同學們都在埋頭苦幹,覺得自己無事可做,距離交卷時間還有一小時半,現在交卷嘛,難免被老師痛罵一頓。

 

突然,她好像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聲,聲音是從後頭傳來的。小麗心想,難到後頭的同學與自己一樣,對著考卷空遺恨。她悄悄回頭望望後座的同學,看見他正振筆做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小麗正覺奇怪,不是他嘆息,那是誰呢?

 

“唉……”,那似有似無的嘆息聲,再次傳入耳朵。其他同學都低著頭,靜靜地做答。小麗再次轉頭張望,正擔心著會不會被老師誤認為在作弊。“唉……”,第三次的嘆息聲又響起。

 

肖像發出嘆息聲

 

已轉頭的小麗,猛然抬頭,雙眼似被“吸”著般,定定的望著那兩張前校長的照片肖像。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小麗看見照片裡頭的兩位前校長的眼珠轉動,轉啊轉的,最後直直望向小麗。肖像的容貌,也慢慢在起著變化。其中一位再次發出“唉……”的嘆息聲,而另一位就臉帶慍色的看著小麗。

 

小麗“啊”的一聲,勃然站起,指著這兩張照片,大喊“鬼啊”。全場的考生與監考老師,都被小麗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著了。大家都望著小麗指著的方向──那兩張前校長的照片肖像望去,可是,大家甚麼都看不見。

 

監考老師拉著被嚇得大哭的小麗到輔導室安慰,可小麗無論怎麼敘述,都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後來校園流傳著說,這兩位前校長,太愛學生了,即使是已做古,也念念不忘學生的成績,所以就附在肖像裡,如有哪一名學生不聽話,不唸書,她們就會懲罰學生。

 

如今,那兩張前校長的照片肖像依然掛在禮堂的後頭,在陰森森的望著學生,負起監督的責任。

 

同學們,你們要努力讀書哦,要不然“懲罰”可能就會落在你的身上!

 

 

 



2011 年 9 月 10 日  星期六   晴天


晚自習驚魂(20) 大結局 分類: 未分類

「現在事情的前因後果妳都知道了,妳可以甘心讓我變成妳了吧?」

「我絕對不會讓妳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怪物變成我!」采薇怒罵著,她不是怕死,而是她沒辦法想像呂珊如奪走她的身體後,會用來做些什麼,如果要她死還比較乾脆點。

「嘖嘖,事到如今還這麼看不開,妳已經賺到十年了耶!不過我也要謝謝妳,妳讓我少奮鬥了十年,可以直接接收妳的成果,妳放心吧!妳的家人、妳的學生,我都會一併幫妳接收的,妳就安心地去吧!」呂珊如冷笑著。

「我絕對不會把我的身體讓給妳!我寧願去死!」采薇說完,立刻往旁邊紅色的牆壁上撞去,這一撞,讓她的心臟彷彿裂開一樣的疼痛。

「原來……這裡真的是我的心臟……」采薇按著胸口,露出莫測的微笑,「那我只要毀了我的心臟,妳就不能如願了!」

她說完後,拿出剛剛在導師室找到,一直預藏在口袋裡的小刀,狠狠往心臟壁上戳去!

「妳敢!」呂珊如怒吼一聲,采薇手上的刀就飛了出去,她的手也動彈不得,「我說過,妳的身體已經是屬於我的了,我怎麼可能讓妳傷害我的東西?」

「而且,從妳剛才對我產生恨意開始,我的靈魂就已經整個進入妳的人格了,妳認為我為什麼要拉學生進這場遊戲?就是因為要讓妳成為跟我一樣的人,當妳對我產生罪惡感,我就可以入侵,而我故意殺死學生,妳一定會對我恨之入骨,那妳不就跟我是同樣的人了嗎?妳自認為很聰明,結果還不是要受我操控?」呂珊如得意地望著絕望的采薇,「現在我只要在這裡殺了妳,妳就可以放心把妳的後半輩子交給我了。」

她撿起采薇掉在地上的刀,慢慢靠近采薇,露出猙獰的笑容:「很可惜,妳的遺言來不及跟別人交代了。」然後一刀向采薇刺去。

陳師父口吐鮮血,往後坐倒在地上,「英婆啊!妳的孫女真的救不回來了,老朽我辜負了妳對我的信任啊!」他大口喘著氣,「那隻魘背後有冥府使者當後盾,難怪有無窮無盡的法力,我們凡人怎麼能夠對抗?」

「真的沒有辦法能救她了?」外婆絕望地靠在牆上,難道這個外孫女今天就要命喪此處?

「爺爺,您是在說我們老師嗎?」曉華在旁邊聽了半天,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焦急地問著,「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們老師有危險。」她雖然不明白這想法是那裡來的,可是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現在還有最後一個辦法,要靠她自己的意志力和你們的幫忙,你們一起大聲呼叫她,看她能不能聽到回魂過來,而我就繼續念咒打破魘障,只是……唉……算了,反正我老頭一個,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你們試試看吧!」陳師父若有所思地說著,曉華他們點點頭,大聲地叫著:「老師,回來啊!」

外婆也流著淚喊著:「乖孫,回來啊!」

眾人的呼喊聲迴蕩在深夜的校園裡,形成了一種力量,穿透了時空,打破了結界。

「老師,回來啊!」這一聲聲的呼喊聲,傳到了采薇的耳裡。

「他們在叫我,學生們在叫我!」她驚呼起來,原本不能動的手腳忽然間又重新有了力量,「他們沒有死,我要去找他們!」她用力握住呂珊如要刺向她的手,但呂珊如的力氣奇大無比,她用盡全力也只能把她推開一點點。

「我絕不會讓妳得逞的!」采薇聽到了學生的呼喊聲,又重新有了精神,跟呂珊如做著一場攸關生死的搏鬥。

「妳為什麼不乖乖去死?這是妳欠我的!」呂珊如披頭散髮,十足的厲鬼模樣,采薇不想再跟她廢話浪費力氣,只是全心專注在那把刀上,不讓那把刀傷害到自己半分。

忽然血紅色的心臟壁裂出了一條縫,裡面透出一抹光芒,而且呼喊聲越來越清楚,就從這條縫裡傳出。

那是陳師父用盡靈力,為她打開的一道大門。

采薇用力推開呂珊如,想從那條縫鑽出去,但呂珊如從後面抓住她,幾近瘋狂地說:「我不會讓妳走的,我一定要妳的身體!」她的身體又和剛才一樣發出陣陣青光,力量之大,震得采薇雙手發麻。

呂珊如也是拚了命般努力,她的計畫怎麼能在這裡被破壞?她狂叫著把刀用力插進采薇的腹部!

「妳……」采薇瞪大眼睛,低頭看著自己腹部汩汩流出鮮血。

「只要殺了妳,一切就結束了,妳為什麼這麼執迷不悟?」呂珊如用力拔出刀子,采薇看到鮮血噴出,痛得她幾乎失去神智。

「我……不會讓……妳得逞……」采薇掙扎著在地上爬著,呂珊如抓住她不讓她走,她用盡最後的力氣,重重用頭撞了呂珊如一下。

「哈……哈……」采薇喘著氣,看著呂珊如,「我會逃出去……妳的計畫……最後一定會…...失敗……」她慢慢移動快沒力的身體,往裂縫方向爬出,呂珊如連忙抓住她的腳,但采薇的半個身體已經爬出裂縫外面了。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放過妳!」呂珊如尖聲大叫,撲過去緊緊抱住采薇,兩個人就這樣一起跌落進裂縫的白光中。

陳師父用盡靈力後,軟倒在地上,連他也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成功了沒有,他掐指一算,然後無力地往後倒去,或許,一切都是天意吧!

這時廁所裡忽然出現一道白光,刺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待白光消逝後,他們發現采薇仰面朝天地躺在廁所的地上。

「老師!」「乖孫!」外婆跟學生馬上撲過去看她有沒有氣息。

「還好……妳還活著……」當外婆發現采薇還有微弱的呼吸時,忍不住老淚縱橫。

「老師!老師!」學生們也高興地拉著手跳著,雖然他們完全不記得今晚發生過什麼事,但是心中卻莫名地覺得老師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在旁人殷切的呼喚聲下,采薇慢慢恢復了意識,她用手撐著身體慢慢坐了起來,「這裡是那裡?」她恍惚地說,「我……沒事?我還活著?」

外婆緊緊抱著她說:「對,妳還活著,真是老天保佑!」

「老師,妳還好嗎?妳沒事吧?」曉華關切地看著她,小手輕輕握著采薇的手,「妳的手好涼喔!」

采薇望著她笑了一笑,說道:「我沒事,我很好,妳們放心吧!」她看到學生都露出了放心的神情,這個漫長的夜晚終於結束了!

采薇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溫柔地說:「我真的很好。」

「十年來,沒有一天比今天的感覺更好。」



晚自習驚魂(19) 分類: 未分類

「妳……妳這怪物!」采薇一手揪住呂珊如的衣領,想要給她幾個耳光,「她殺了我的學生……」她沒辦法遏止自己的傷痛,那些孩子是無辜的,她居然把他們當螞蟻一樣說殺就殺,那是和她有著三年感情的學生啊!

采薇用力搖晃著正大笑著的呂珊如,憤怒地哭著說:「妳為什麼這麼狠心?妳要報仇衝著我來就好!妳為什麼要殺他們?」她恨不得把呂珊如千刀萬剮,把她一起送下地獄,即使要賠上自己一條命也沒關係。

強烈的恨意充滿了她的心胸,她要報復,她絕不會讓呂珊如有好下場的!

此時的外婆跟陳師父,被嚇了好大一跳!

從廁所凌空飛出來四個學生,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

外婆急忙上前去查看幾個昏迷的學生,還好,都還有氣息,身上只是受了一點小擦傷,她連忙輕輕拍打他們的臉頰,把他們拍醒。

「啊?這裡是那裡?要晚自習了嗎?」常林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另外幾個人也慢慢起身。

「好奇怪……我們不是在晚休嗎?為什麼會在這裡?」青怡抬頭看了看四周景色,「這裡是廁所耶!我們怎麼躺在廁所前面啊?」

曉華默默坐了起來,看了一下手錶,已經十點多了!她剛剛明明記得晚休時趴在桌上睡覺,怎麼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你們幾個就是失蹤的學生吧?快點告訴我你們的老師在那裡?」外婆顧不得學生還沒清醒,急著知道采薇的下落,就急迫地問。

「老師?不在教室就在辦公室吧?」常林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這個阿婆是什麼人,怎麼劈頭就問怪問題啊!

這幾個學生,進入魘障後的記憶完全消失了,他們只隱隱約約覺得剛才作了一個挺恐怖又很長的夢,但是夢的內容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沒有用的,英婆,他們離開了魘障後,所有的記憶都會自動被刪除,這就是魘障可怕的地方,現在還是救妳的孫女要緊,那隻魘現在已經進入妳孫女的心臟裡面,恐怕……」陳師父滿頭大汗,長時間和魘障對抗的結果幾乎耗盡了他的靈力,剛才明明就快要解開了,誰知被女鬼察覺,立刻轉換了地點,使得剛才的努力全都功虧一簣。

外婆也顧不得學生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現在的狀況,著急地問:「你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記得?你們剛剛明明就在一起,不可能想不起來的!」她激動著搖著曉華,希望曉華能想起一些蛛絲馬跡。

「婆婆,我們真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了,但是現在很晚了,我們要回家了。」青怡走過來,禮貌性地跟外婆講道理,希望這個奇怪的阿婆別再纏著他們,但曉華抬頭望著天空,若有所思地說:「奇怪……我有種感覺,剛才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是,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喔!」常林附和著說,曉華又接著說:「而且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老師好像遇到了什麼危險,你們有這種感覺嗎?」

其他學生點點頭,又搖搖頭,因為他們都搞不清楚這種奇怪的感覺是那裡來的。

而曉華因為她跟采薇的感情一向最好,所以冥冥之中好像有種心電感應,她一直覺得很不安,老師到底會遇到什麼危險呢?

而此時的采薇,正用忿恨的目光看著呂珊如,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呂珊如則是一臉不屑的笑容,撥弄著頭髮。

「怎麼?恨我?」她一聲冷笑,「比起來,到底誰欠誰比較多?如果當時妳不把那件事宣揚出去,老師也不會說要跟我分手,更不會……」呂珊如的大眼睛裡閃過一絲憤怒的淚光,「更不會殺了我。」

當年,呂珊如在顧老師進學校之後,一直暗戀著他。

但是她的暗戀跟采薇或是其他人不同,她不是那種淡淡的少女情懷,而是激烈狂熱的愛情。

從小她一直渴望有人愛她,但是父母離婚後,母親對她不聞不問,更別說是繼父了,她一直希望有一個男人可以走入她的生命,幻想著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直到她遇見了顧老師。

老師的帥氣跟言談中散發出來的魅力,讓她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她偷偷在放學後留下來等老師,只為了和他一起走出校門,可以多說幾句話,但她最高興的,就是當她鼓起勇氣向老師告白時,老師居然笑著接受了,她一直覺得顧老師就是上天對於多年來虧欠她的補償,所以她認定這一輩子就要跟著他。

於是他們常常利用放學後,有時在空無一人的教室,有時在顧老師的家私下幽會,這種禁忌的愛帶給她無上的刺激跟滿足,同時也彌補了她從小渴望的愛,雖然她才十五歲,但是她看不起同年齡的女生們,只會談些膚淺的事物,不像她,她打定主意國中畢業後就要搬去和顧老師同居,雖然還不能正式結婚,但是誰在乎呢?

沒料到采薇把無意間看到他們親熱的事傳了出去,她幾經調查才知道話是從她那邊傳出的,她恨透了這個告密者。

而最不幸的是,顧老師害怕前途會受到影響,決定要跟她分手,維持正常的師生關係,呂珊如當然不肯,使出了女人的絕招,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更威脅顧老師要把他們的事情抖出去。

或許就是她的威脅,讓顧老師動了殺機,那天晚自習時,顧老師傳了一張紙條給她,上面用英文暗號約定放學後在廁所見面……

「宗佑,你在嗎?」她還記得,那天她到了廁所後發生的事。

顧老師面露微笑,從最後一間廁格裡出來,抱著她說:「妳終於來啦,我等好久了!」

呂珊如嬌嗔道:「那人家也得等晚自習結束,學校裡人走了才能來嘛!不然被發現怎麼辦?」

「嗯,也對,妳確定學校裡人都走光了嗎?」顧老師點頭問道,呂珊如肯定地說:「嗯,我剛剛還特別每一間教室都巡過一遍,放心吧!」她滿足地依偎在他懷裡,他喃喃地說:「那就好……」

「宗佑,你抱得人家好緊喔!快喘不過氣來了啦!」她感覺到他抱著她的手臂越縮越緊,忍不住抱怨。

「珊如,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做……」她還沒聽懂他的意思,忽然喉嚨上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喘不過氣,他用一雙大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她完全沒辦法呼吸,只能對他又踢又打,他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毫不放鬆手上的力道。

忽然,廁所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顧老師慌張把她拖到最後一間廁格去,一隻手摀住她的嘴不讓她喊叫,再用餘下的手腳緊緊固定住她不讓她亂動。

呂珊如只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她用力想扭動身體,想引起進廁所那個人的注意。

「不管妳是誰,拜託妳快點發現我!」她心裡瘋狂吶喊著,聽見那個人進了隔壁間的廁所,她拚命發出唔唔的聲音,隔壁那個人好像沒了動靜,她聽見有個女生的聲音問:「有人嗎?」

「是那個女生!」呂珊如心裡想著,她認得出采薇的聲音,「妳害我落到這個下場,又對我見死不救,我一定不會放過妳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妳!」當她聽見采薇快步離開廁所的腳步聲時,絕望的她升起了一股忿恨,讓她在心中立下了這個毒誓。

當顧老師確定廁所又恢復沉寂時,就死命掐著她的脖子,她的嘴唇張開,舌頭吐出嘴外,但這種痛苦並沒有持續太久,過了一會兒,她就聽見自己頸骨被折斷的聲音,以及顧老師最後的一句對不起,再來,她就被打入無邊的黑暗中了。

而當她再次有思想,她已經是一縷幽魂,她像旁觀者一樣看著學校發生的一切,看著她曾經的愛人,她才發現,顧老師除了她以外,又在學校製造出其他的冤魂,這個男人是多麼恐怖!為了他自己,可以一個接一個的殺,而且居然都不用受到制裁?她告訴自己,天不收他,就由我來做!

但接下來的十年,她發現自己被困在學校裡,連一步都踏不出去,她每天看著學校的學生來去,一屆接著一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鮮明。

「我要報仇。」她恨恨地吐出這幾個字,十年了,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再有任何希望,將要困在這裡,直到永劫,直到她看到采薇竟然以老師的身份,回到了這所學校,一連串的復仇計畫於是在她腦裡成形。

反正她時間多得是,有得是時間做出一個周詳的計畫。

她暗自向魔鬼發誓,只要能讓她達成心願,她願意生生世世當魔鬼的奴隸,而她的心願的第一步,就是她要取代采薇。

地府的冥府使者,好像能了解孤魂野鬼的想法一樣,在某天找上了她,跟她約定了交換條件後,便賜給她法力,使她成為能設下魘障的厲鬼,於是,她開始布局。

如今,已經是這場遊戲的終章,十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晚自習驚魂(18) 分類: 未分類

陳師父站在廁所門外,手持念珠和符咒,口裡喃喃背誦著經文,而外婆站在一旁,額上冒著冷汗,口中也不斷念著六字真言。

晚自習時間已經結束,學生們都離開了學校,而四個學生的焦急家長,也去了警局作筆錄,現在學校裡只剩下陳師父和外婆。

以及被困在另一個空間的采薇和學生。

他們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搜尋到陰氣的來源,但是他們卻進不了這間女廁,彷彿有一股強大的無形力量抗拒著他們進入。

「好強的力量,這魘的本體一定就藏在這裡。」陳師父立刻從背囊中拿出符咒,貼在廁所門上的四個角落,開始念著經文,想破開魘障,就這樣跟這股來在陰界的力量僵持著。

而此時的廁所內,就發生了這一陣強烈震動,廁所天花板上的板子一塊塊碎裂掉下,采薇連忙和學生們蹲在地上,用手護住頭部。

「想破解,恐怕你們得再修行幾年。」呂珊如往廁所門外看去,因為空間被扭曲的關係,外婆跟陳師父模糊的影子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兩個不同的空間即將要重疊在一起,呂珊如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人可以破壞我的計畫,算你們倒楣,你們兩個老鬼去死吧!」

她說完,雙目圓睜,髮絲全部飛揚飄起,她的身上發出一道道青光,往廁所門口射去,采薇蹲在地上回頭往門外看,竟然看到外婆就站在門口。

「外婆!小心!」她看見呂珊如發出的青色光箭就要往陳師父和外婆身上射去,情急之下大叫。

外婆念咒念到一半,腦中忽然聽到采薇的聲音,憑著她當廟祝多年的經驗,知道大難要臨頭,立刻往前撲倒了正在專心念咒的陳師父。

說時遲那時快,五六道青色光箭就從廁所裡飛出,銳利地劃破空氣,也劃過了陳師父的臉頰。

「這魘真惡毒,如果英婆妳沒有及時發現,我們絕對馬上一命嗚呼!」陳師父擦一擦臉上的血痕,他沒想到這隻魘的法力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的下一步應該是會立刻轉移空間。

「剛才……我看到我孫女在廁所裡……」外婆想起,剛才她聽到采薇的聲音時,曾經抬眼往廁所裡望了一眼,看到了采薇模糊的身影在裡面,可是旋即消失。

「這隻魘知道這個障已經快被我們破了,所以她一定會馬上轉移陣地,如果讓她成功,我們就更難衝進去救人了!」陳師父立刻拿起念珠繼續念著咒語,他年輕時雖然收過不少妖孽,但是如今年紀老邁,而且多年沒碰到恨意這麼強的魘,故他想收伏這個魘也力不從心,只是看在和英婆多年交情,才冒死一搏。

「妳想殺了我外婆?」采薇在一片沙石中,站起身來,顫抖地說著。

而呂珊如目露兇光地說:「凡是阻礙我的,全都要死。」

「就算妳死得多麼冤枉,妳也不能隨便傷害無辜的人,難道恨意真的可以把妳扭曲成這樣?」采薇握緊拳頭,剛才一心尋死的念頭消失,她一定要保護學生和外婆平安回去。

「妳沒資格說這種話!」呂珊如怒斥,她的雙眼變得血紅,「妳過得一路順心,可以順利實現自己的夢想,妳能夠了解我的痛苦嗎?十年來,我被困在學校裡面,投不了胎,連想要魂飛魄散都沒辦法!妳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

采薇愣住了,她當然沒辦法了解一個遊蕩多年的鬼魂的想法。

呂珊如用力一擊牆壁,牆上的石頭嘩啦啦地碎落下來,「這十年,我看到學校學生來來去去,這不公平,為什麼我就要死在這裡?我只是渴望被愛,為什麼老天就是故意要歧視我?」她臉上的表情從憤怒忽然又轉回詭異的微笑。

「但是沒關係了,我已經和”他”做了協定,這次我要親手奪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妳,就是上天送給我的踏腳石。」呂珊如縱聲大笑,采薇不想繼續聽下去,拉著學生說:「我們走!」既然外婆已經出現在外面了,證明一定有辦法可以離開這裡,那還聽她說什麼廢話?

她正要踏出廁所,呂珊如的笑聲從她腦中傳來:「來不及了。」

近在咫尺的門口忽然消失,變成了一塊血紅的肉壁,她猛然回頭,什麼廁所的隔間全都不見了。

他們所處的地方,變成了一個黏糊噁心的血紅色房間,采薇的雙手雙腳都沾滿了血,女生們嚇得緊緊靠在她身邊,如果這是幻覺,實在是太恐怖了!

「天啊……這牆壁居然還會動!」常林驚駭地看著四周,他說的沒錯,紅色的牆壁彷彿有著脈動,有規律地一起一伏,而且牆面上布滿了細細的,像是血管一樣的東西。

這個房間,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活著的一樣,而且像是某種內臟器官。

「這裡是什麼地方?妳為什麼要帶我們來這?」采薇覺得心中有某種不安的感覺快要爆炸了,她隱約知道再下去的情況發展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好結果。

呂珊如站在房間的中央,放低聲音,刻意柔聲地說:「我以為妳會知道呢!這裡,就是妳的心。」

「我的心?」采薇不自覺地把手放在左胸上,她的心跳的確一直都很急促,但是她要怎麼進入自己的心中?莫非現在她並不是實際存在這裡,只是靈魂被送到這裡了?

「我剛剛說過了,我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妳就是我的踏腳石,這話怎麼說呢?」呂珊如忽然貼近采薇的臉,輕聲道:「因為我要變成妳。」

「妳說什麼?」采薇和學生一齊驚呼起來。

「妳的靈魂已經被我入侵了,現在不論妳做任何努力,都沒辦法改變事實,妳真的認為我是故意要跟你們玩遊戲,讓你們拖延時間等人來救?」

「而是只有在一步步讓妳自己回憶起過去的過程中,讓我的靈魂和妳的靈魂結合在一起,其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呢?」呂珊如忍不住臉上的得色,對於自己周詳的計畫感到得意。

「就是妳對我的罪惡感,如果由我直接告訴妳我的死法,妳心裡產生的罪惡感不會比妳自己想起強烈,當妳心中產生罪惡感的那一瞬間,就是我奪取妳的心的最好時間,現在,妳和我已經是一體的了。」呂珊如用無限滿足的表情說著話。

采薇和學生全都愣在原地,這一切都是呂珊如的計畫?那麼他們做再多的努力,都免不了最後的命運?

「不可能……我們不會讓妳稱心如意的!」曉華擋在采薇的前面說,梓翔也冷冷地瞪著呂珊如,「妳這妖怪,想變成人,再過一千輩子再說吧!」青怡和常林也加入隊伍,把采薇圍在中間。

「剛才差點就被那個老頭破了我的結界,還好沒有前功盡棄,現在,該是作個結束的時候了。」呂珊如用冰冷銳利的目光看向學生,學生們雖然頻頻發抖,但仍是很堅定地擋在她和采薇中間。

「你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可以消失了!」呂珊如手一揮,學生們還來不及反應,就消失在空氣中。

采薇親眼看著幾個疼愛的學生就這樣消失,內心的驚駭讓她驚慌地忘了害怕,衝到呂珊如的面前去激動地問:「妳做了什麼?妳對他們做了什麼?」

呂珊如白皙的臉上,綻放出一朵燦爛的微笑。

「我殺了他們。」



晚自習驚魂(17) 分類: 未分類

這件事傳到校方的耳朵裡,學校裡的高階主管把顧老師狠狠申誡了一頓,並威脅他自動調職,所幸那個女學生的身份查不出來,也沒有家長揚言要告他,這件事才沒有鬧到教育局那裡去,顧老師也免於被革退的命運。

但是采薇的心中有著深深的自責,如果她那天沒有留在學校有多好?如果她不多嘴有多好?因為自己的多事,害得老師被迫教完他們這一屆就得調職,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為了降低自己的罪惡感,她刻意把這段記憶壓在心底,選擇忘記那天發生的事,她不斷告訴自己,顧老師是個好老師,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而在她刻意的遺忘下,竟然就像失憶一樣,那天的事情逐漸在她心中煙消雲散,她重新拾回了她對顧老師的尊重,她又回到以前快樂自信的模樣,速度快到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日子又回到往常的平靜,說也奇怪,這件事在校方刻意的低調處理下,沒過多久,大家就幾乎像是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繼續過日子,學生很快又和顧老師玩在一起,沒有人再記得那些耳語。

本來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但兩個多月過後,校園內又發生更聳人聽聞的事件。

二班的呂珊如在晚自習放學後失蹤。

學校裡曾經有極少部份的人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但是警方完全找不到呂珊如曾經在學校逗留過的跡象,再加上顧老師那天晚上的確有不在場證明,所以警方推測呂珊如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壞人擄走,後來找了半個月也找不到她,警方便草草結案了。

而當時年紀尚輕的采薇,壓根也沒想過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隨著時光流逝,采薇從學校畢業,考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學,她也把這段記憶完全拋諸腦後。

唯一存留的,只有她對顧老師那一段若有似無的情愫。

這段塵封已久的禁忌回憶,在今晚被殘酷地挖掘出來,呂珊如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彷彿她說的全都是別人的故事。

當時采薇的年紀還小,對於很多事情並沒有想得那麼深入,但是現在,以她成人的身份去回想十年前發生的事,才發現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為什麼她最後還是決定把她看到的那件事說出去了呢?她當初不是想要埋在心裡一輩子的嗎?怕失去朋友是不是只是表面藉口,真正的理由,是否是她的潛意識在嫉妒?她不願意自己喜歡的顧老師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所以故意把這件事洩露出去,寧可一拍兩散?

而當時跟顧老師談師生戀的女學生,一定就是呂珊如沒錯,她給了自己這麼多關於英文的暗示,就是告訴自己殺她的人是顧老師,而顧老師又為什麼要殺她?一定就是因為自己當時把那件事說出去了,顧老師怕東窗事發會影響前途,才殺了呂珊如埋屍滅跡。

追根究柢,所有的一切,始作俑者全都是我王采薇!

采薇越想越痛恨自己的醜陋,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懷抱著教育理想要當個好老師,但為什麼現在一切都變得那麼醜惡?深深的內疚與自責交織在她的內心,她覺得已經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了。而她看著呂珊如的時候,也不再像之前充滿了不滿與害怕,而是感到同情及罪惡。

她娓娓道出這一段過去,只是略過了她對顧老師的情意,為什麼,直至今日,她心裡仍然只記得他的好?即使知道他殺了人,她還是一樣為他心痛,原以為國中時期的心儀只是假象,十年後卻更加縈繞心頭。

采薇用手輕撫著臉上風乾的淚痕,壓抑住種種思緒,輕描淡寫地說:「妳已經知道我是罪魁禍首,妳的目標應該只有我,可以放過學生嗎?」

在旁邊聽故事聽得懵懵懂懂的學生,聽到這句話才覺得大夢初醒,青怡跟曉華撲過去抱住采薇,曉華激動地說:「不行!老師!要離開我們就一起離開,妳不准一個人留在這裡!」

而青怡也十分生氣:「我們都一路破解到這裡了,難道要放棄嗎?更何況我們完成了遊戲,找到了妳的屍體,也知道是誰殺死妳的,妳都不守信用的嗎?」她不顧危險,狠狠瞪著呂珊如。

而梓翔跟常林雖然沉默不語,但是從他們緊握的拳頭也可以看出他們擺出了備戰姿態,像是拚了命不惜一戰,現場情勢劍拔弩張,十分危急。

一直沒有作聲的呂珊如忽然大笑失聲,「你們真的認為是你們自己破解了這場遊戲?如果不是我按照你們的特性設計了這場遊戲,你們能這麼輕易破解?」她笑得合不攏嘴,但采薇卻覺得那笑聲中充滿的不只是嘲諷。

她總覺得這笑聲中,還充滿了一種莫名的自信,這種自信讓她全身不寒而慄,好像就要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一樣。

呂珊如看著學生冷笑著,幾個學生們互看一眼,的確,若沒有青怡的英文組織能力,曉華對成語的了解,常林的理科知識和梓翔的運動細胞,他們也到不了這裡。

這個考驗,真的就像是為他們量身訂作的!難道他們會到這裡來不是偶然,而且刻意的安排?

「還有妳,王采薇,妳說我剛才讓妳不能動,是為了阻止妳破解謎語,恐怕妳只說對了一半。」呂珊如的表情變得陰森恐怖,嘴角笑得幾乎要咧到耳際。

「困住妳,是因為我要侵入妳的心,妳的靈魂。」

采薇還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忽然廁所裡一陣天搖地動,剛才已經裂開來的牆壁現在更像是要傾倒了一樣,碎石紛紛落下,空間開始變得不真實,好像一伸手就能弄破這些虛假的景物一樣,整個廁所裡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形。



晚自習驚魂(16) 分類: 未分類

采薇說出了那個禁忌的名字之後,忍不住淚流滿面,在一旁的學生全都嚇傻了,這個晚上采薇一直表現得很堅強,稱職地做好了一位負責的老師,甚至連自己痛到不能動,都還是鼓勵著他們,為什麼提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會讓她失去控制?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跟采薇又有什麼關係?

  她的淚水彷彿決堤般流下,一段她不願想起的記憶卻被呂珊如強迫勾起,她雙手掩面,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說出去的……」

  而呂珊如不發一語,只是冷淡地看著她,彷彿已經知道她接下去要說什麼。

  「我那時只是把我看到的事跟班上一個同學說,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鬧那麼大,甚至還……」采薇的淚水從指縫間滑落,幾個學生在一旁完全不知所措,想安慰她,卻又完全不了解狀況,只能在一邊乾著急。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傷害你們,對不起……」她痛苦地拉扯著頭髮,嘴裡喃喃念著,她想不到一直不以為意的事,竟然如連鎖反應一樣,牽扯了這麼多人在內,甚至害死了一條人命,從剛才她發現真相後,一直累積到現在的罪惡感一次爆發,讓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而且,她一直無法相信兇手竟然是她最信任的人,這一切都足以讓她崩潰。

「妳真的是被他殺的嗎?」采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抬眼望向呂珊如,她真的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妳真的,是被顧老師殺死的?」

采薇再次提起這個令她痛心的名字,顧宗佑老師,一個亦師亦友,令她終身難忘的老師,為什麼偏偏是他殺死了呂珊如?

呂珊如沒有答話,但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裡面有著心痛、有著憤怒,還有著愛恨交織。

采薇從她這個眼神中,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呂珊如的心情,她也能懂。

但這個答案仍然是讓她心痛不已,她迷濛了雙眼,沉浸在回憶中。

十年前,顧老師剛畢業就分發到他們學校教書,教的是英文。因為他年輕幽默,人又長得英挺帥氣,很快就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甚至有不少女生偷偷暗戀他。

很幸運的,他成為采薇班上的導師,當時他們簡直是高興得瘋了,常常引來別班羨慕又嫉妒的眼光,顧老師對學生很好,常花盡心思設計課程,甚至和班上同學一起討論設計暗號和謎語,采薇就是在那時候參與設計的過程,才讓她對那些英文暗號有著既視感。

「當時,我真的也好喜歡顧老師……」采薇心中暗暗想著,當然這只不過是小女生純純的遐想,所以她也只是把這份淡淡的情愫藏在心裡,沒有告訴任何人。

然而,那天放學後發生的事,讓她的幻想徹底破滅。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刻意遺忘那天下午看到的事,她只想在心中保存著最好形象的顧老師,但是為什麼,這個殘酷的夜晚要把所有塵封的回憶都喚醒?

那天,學校段考,中午就放了學,采薇因為教室布置沒做完,認真的她就獨自留在學校完成,當她終於做完,想離開學校時,卻發現粗心的警衛把樓梯給鎖住了。

「糟糕,這樣我要怎麼回家啊?」她想了想,忽然想到可以繞遠路從第一棟大樓下樓梯,於是拎起了包包,繞到了第一棟大樓。

當她經過第一棟大樓的空教室時,忽然一種奇怪的聲音從本該空無一人的教室中傳出來,讓她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走到那間空教室的後門,探頭往裡面看去,這一看,看到了令她一輩子都無法接受的事實。

教室裡有兩個人抱在一起。

其中一個是顧老師,他正忘情地低頭親吻著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背對著門口,所以采薇看不出來她是誰,但是采薇震驚地發現,那個女生下半身穿的是學校的校裙!

為什麼只提到下半身穿著校裙,是因為那個女生的上半身是全裸的!

采薇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她所敬愛的顧老師,雙手在那女生光裸白淨的背脊上游移,平時斯文的顧老師,為什麼會在學校裡,跟學生做出這種違反倫常的事?

她知道自己不該再看下去,但是她的腳好像生了根一樣緊緊紮在地上,無法移動半分。

「這不是真的!」她在心中吶喊著,但是眼前的景象是騙不了人的,她覺得好想吐,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在她心中燃起,但很快又被深沉的悲哀淹沒。

那天,她虛浮著腳步回到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學校的,白天看到的那個景象狠狠烙印在她的心上,讓她整夜都做著惡夢。

因為她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回家後就大病了一場。

當她請完假回到學校,整個人都變了,她鬱鬱寡歡的沉默態度,讓好友玉鈴感到非常不解。

「采薇,妳到底是怎麼了?最近妳都不太說話,也不太去找老師聊天了,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玉鈴相當關心地問她,采薇低著頭,無精打采地從書包裡取出要讀的書放在桌上,眼睛看著書,但心思卻完全沒放在書上。

「妳怎麼了?說嘛!妳以前什麼事都會告訴我的呀!」玉鈴一再追問,但是采薇只是趴在書桌上,一言不發。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多天,采薇一直都沒有振作起精神,玉鈴絲毫不放棄地苦苦追問,到了後來,甚至威脅她不再和她做朋友,采薇一則害怕失去朋友,二則心裡的話再不找個人傾訴的話,她一定會憋瘋掉的!

於是她把那天下午看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玉鈴。但她一再交代她,千萬不能說出去,因為這件事事關重大,一個弄不好害得老師被革職都說不定!

玉鈴當時是答應了,但是小孩子又怎麼守得住秘密?她偷偷把秘密告訴了另一位同學,而那位同學又告訴了另一位同學……於是這秘密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終於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2011 年 9 月 9 日  星期五   晴天


晚自習驚魂(15)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電光石火的一瞬,她全都明白了,一幕幕影像閃過她眼前,像一道閃電劃亮了記憶的暗夜,十年前,呂珊如被殺時,原來自己就在旁邊!

「呂珊如,妳出來吧!我已經知道答案了。」采薇靜靜地說,學生們全都站在一旁,沒有人敢發出任何聲音,呂珊如沒有現身,但是從廁所的空洞處,傳來一陣忽遠忽近的聲音。

「妳知道了嗎?」呂珊如冷冷的聲音從深處傳來,采薇點點頭,開始把她所感覺到的、所回憶出的,都一一道出,為這個夜晚下了最後的解答。

「我終於明白妳為什麼要找上我了,妳心裡很恨我,對嗎?」采薇淡淡地說,「其實,妳的死,或許真跟我脫不了關係。」

學生聽聞此言,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采薇,老師到底在說什麼啊?她跟呂珊如的死怎麼會有關聯呢?但是他們忍住發問的衝動,耐著性子聽采薇繼續說。

「那天晚上……晚自習放學後,我一個人去了廁所,當我一踏進廁所,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裡面不只我一個人一樣,但是我沒有想那麼多,所以也就不在意地進去上了,我記得當時我是在倒數第二間吧!」采薇瞇起眼像在回想著當時的情景。

「我要離開的時候,我聽到隔壁間傳來很奇怪的聲音,聲音不大,像是人在低聲呻吟,我本來應該打開廁所的門去看一看,但是心裡又覺得有點怕,畢竟晚上的學校空蕩蕩的,我當時年紀小,也怕會有鬼,所以我不敢去看,只是問了一聲有人嗎?」

「但是我沒聽到有人回答,只是廁所的門板發出嘎吱聲,廁所裡迴盪著回聲,我覺得很怕,就跑走了。」采薇抬頭看了最後一間廁所一眼,「現在想想,如果我當時更有勇氣一點,說不定妳就不會死了。」

學生們大驚,面面相覷,難道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潛藏在學校的殺人魔就躲在廁所殺人,如果當時采薇去找人來幫忙,呂珊如就不會死,今晚的事就不會發生?

抑或是采薇的愚勇反而會造成她也一起喪命,成為學校裡的另一個孤魂野鬼?

這些他們都無法推測,畢竟誰能知道十年前兇手的想法?曉華輕聲說:「但是她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把責任都怪在老師身上啊!殺她的人又不是老師。」

 采薇搖搖頭,低聲說:「殺她的人不是我沒錯,但是如果兇手真是我想的那個人的話,她的死可以說有一半是我造成的。」

學生們越聽越迷糊,到底兇手是誰?又跟采薇有什麼關聯?

「那些英文字母的謎語,我一直覺得好像在那裡看過,原來不只是看過而已,那些謎語的成形,我也有份設計。」采薇把幾張紙條拿在手上,手指輕滑過紙面,「變位字不是我想出來的,但是這種填字遊戲藏線索的方法是我想的,難怪妳剛才在解填字遊戲時要讓我動也動不了,妳是因為知道我會立刻解出來,所以才故意把這一段交給學生解的,我真不明白,如果妳認為當年是我對妳見死不救,妳困住我一個人就行了,為什麼要傷害學生?他們根本與當年的事情無關!」采薇表情冷靜,但語氣越來越激動。

「妳要報復,大可以衝著我來,把學生扯進來對妳有什麼好處?」她對著廁所的空洞說著話。

這時空洞忽然間發出炸裂聲,從他們剛剛砸出的洞口開始劈啪裂起,一條條的裂縫往四面八方延伸,采薇連忙護著學生往後退,眼看著洞口裂得越來越大,裂縫在炸裂聲中慢慢爬到了牆壁上,碎石從裂縫裡崩得到處都是,牆壁就這樣應聲爆開,一片沙石瀰漫了整間廁所,眼前什麼都看不見。

當他們再次恢復視覺,廁所內的灰土平靜了下來,破裂的牆壁裡露出的,是半截枯骨。

雖然今晚他們的經歷已相當驚心動魄,但是親眼見到真正的屍骨的感覺又大大不相同。

「原來……真的在這裡……」曉華呆呆地看著牆壁裡露出的骨骸,那具骨骸上穿著白色的襯衫,上面的確有著學校的校徽,只是多年過去,襯衫已經變成髒髒的灰黃色,而骸骨的下半身,仍被深埋在牆壁裡。

「老師,妳看。」梓翔指著骨頭要采薇看,采薇才從發現骸骨的震驚中回復過來,順著梓翔手指的方向看去。

呂珊如的枯骨脖子的部份幾乎要斷裂,而且有著黑褐色的痕跡,這斷裂的頸骨使得她的頭骨歪歪地垂向一邊,采薇看著那具枯骨,雖然今晚讓他們對呂珊如的鬼魂懼怕不已,但是見到她死狀如此淒慘,而且又在學校裡埋了十年都沒人知道,實在令人同情。

「覺得很恐怖,是嗎?」

呂珊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站在他們身後,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臉色十分蒼白,但至少已經不像剛才一樣血流滿面地令人害怕。

「妳終於肯現身了,現在是時候來把一切都說清楚了。」采薇看著她,眼神裡不再是懼怕,而是堅定。

「為什麼要把我們困在這裡?妳是為了找我報仇?」采薇提出了今晚已經在心中反覆自問過千萬次的問題。

「我又不是妳殺的,找妳報仇也不會圓了我的心願。」呂珊如輕輕笑了一下,搖搖頭,「妳知道殺我的人是誰了嗎?」

采薇心裡其實隱隱約約已經有了一個人選,但是她真的不想承認,那個人對她來說,也佔有一個重要的地位,她真的不想相信殺呂珊如的人會是他。

但是字謎的排列法、不斷出現的英文字母,以及所有的線索,在在都把矛頭指向了這個人,雖然采薇已經十年沒見過這個人了,但是他的音容笑貌,彷彿都還在她眼前浮動著。

她困難地張開乾澀的嘴唇,很想大聲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她卻說不出口,她閉起眼,一滴眼淚從她緊閉的眼眶中滑落。

「是顧宗佑。」



2011 年 9 月 7 日  星期三   晴天


晚自習驚魂(14)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如果說頭頭是道代表的是要我們把第一個英文單字湊在一起,這些字不能組合成完整的意思啊!」青怡搖搖頭表示不解,她剛剛已經瞬間在腦中把這幾個單字排列組合了一次,想不出一個正確的意思。
  
  「如果第一個單字不能代表意思,那第一個字母呢?」梓翔側著頭,抬眼看向采薇,采薇激賞地拍了一下手:「賓果!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六個字母分別是T、I、E、T、L、O,我們把它重新排一下,看能拼出什麼字!」
  
  「啊!這不就是……」常林驚訝地張大了嘴,謎底竟然藏在這個想都想不到的地方,這個單字,不但常見,甚至是人天天要去的地方。
  
  「Toilet。」采薇吁了一口氣,「正確答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呂珊如的屍骨就在廁所的某處,而我們繞了一大圈的冤枉路。」
  
  的確,青怡跟曉華都猛然想起,剛才她們第一次遇見呂珊如的鬼魂,不就是在廁所裡嗎?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答案都推測不出來呢?
  
  「總之,我們現在立刻去廁所查看,就真相大白了!」采薇催著學生要他們立刻前往二樓的女廁,但是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到底是什麼事?
  
  同一個時間,采薇的外婆帶著陳師父走進了第一棟大樓,一踏上樓梯,陳師父就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抓不住扶手摔了下去。
  
  「厲害啊……這個魘……可以把空間扭曲到這個地步。」陳師父在胸口結了一個手印,才穩住腳步,外婆也拿出口袋裡的符咒,雙掌合十喃喃念著,兩人同樣都感覺到呂珊如的怨恨如浪潮般一波波襲來。
  
  「陳師父,該怎麼破解?」外婆擔心地問,陳師父只是搖搖頭:「如果現在要強行破除魘障的話,妳的外孫女跟那些學生也會有危險,我感覺到那個魘跟妳外孫女的命格十分貼近,如果要除魘,恐怕連妳外孫女也會受到波及,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看出魘的怨氣從那裡來,從這麼強大的怨恨來看,我想它的屍骨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
  
  外婆聽完,神色凝重一言不發地跟著陳師父上樓,希望能盡快找到破解的方式,把采薇一行人完整無缺地救回來。
  
  采薇和幾個學生趕到了二樓女廁,把每一間的門都打開,記憶一點一點回到她的腦海,十年前這間廁所是什麼樣子?她的回憶告訴了她一個驚悚的事實。
  
  現在的廁所鋪上整整齊齊的磁磚,但是十年前呢?她記得當時廁所把所有的磁磚打掉重新整修,可是晚自習時又沒有開放其他棟的廁所,大家還是只能來這間拆得到處都是土石的廁所,當時每個人都是叫苦連天,學校也承諾過會盡快施工結束,這樣的日子好像維持了有一個月吧!
  
  如果當時的廁所是這樣,那不是藏屍體的最好地方嗎?先不論是誰殺了呂珊如,總而言之,在那天晚自習結束後,那個人就把呂珊如的屍體給埋到廁所裡,然後再把土石掩蓋好,只要做得夠完美,那第二天工人就算來施工也不會注意到,當磁磚鋪上去之後,呂珊如的屍體就一直埋在學校裡,難怪當時找了這麼久都沒發現,最後只好列為失蹤案處理。
  
  但問題是,現在每一間都看起來一樣,到底藏在那一間?時間不夠,他們沒辦法把每一間的牆壁都拆了啊!
  
  「老師!到底會在廁所的那裡?」常林他們已經快速把廁所查看了一遍,采薇也覺得很傷腦筋,好不容易就解到這最後一步,卻被硬生生卡在這裡,實在教人不甘心!
  
  「一定漏掉了些什麼!」采薇想著,就只差一點了,怎麼能輸在這裡?她閉起眼想著今晚所有的線索紙條,到底是缺了什麼,為什麼她總有一種忘記某樣東西的感覺?
  
  「不對……」她閉著眼,想起寫著線索的紙條其實少了一張,「我剛剛明明在一個地方有看到另外一張,紙條真的只有這幾張嗎?」
  
  青怡很肯定地點頭,「真的只有這幾張!我把寫在黑板上跟地上的都抄進去了,到目前真的只出現這六張啊!」
  
  那自己到底是在那裡看到的?采薇真的覺得明明還有一張的,忽然間她像忽然驚醒般一擊頭,「對啊!是在呂珊如的抽屜裡!」
  
  她二話不說,馬上就奔離廁所跑回三樓,在隔壁班的教室找到剛剛在幻境中呂珊如坐的那張桌子。
  
  「她是放在抽屜的夾層裡……」采薇深信那個幻覺一定是為了給她提示,於是她死命地掀開呂珊如書桌抽屜的夾板,差點把整張桌子拆得七零八落,「不會錯的……」她低聲喃喃自語著。
  
  而正如她所料,一張白紙躺在抽屜的底部。
  
  「果然沒錯!」采薇高呼,看了看手錶,九點二十分,還有十分鐘,這遊戲就要分出勝負,絕對不能輸!
  
  她把白紙攤開來放在桌上,果然是她夢境中看到的那張,同樣的凌亂英文字母,以及一排數字:
  
  Emetemfretahcoslonislatnoe
     4t2  5  6  2  4  3
  
  同樣的排列方式今晚已經見過了,所以采薇只花了一會兒就立刻把文字
  拆成:
  
  Emet em freta hcoslo ni slat noe
  
  性命攸關,她的腦袋裡瞬間就自動把這些字排列組合完成,變成以下的字句:
  
  Meet me after school in last one.
  (放學後在最後一間等我)
  
  「最後一間!」采薇解出來後,立刻再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二樓女廁,忽然想到以前學生好像跟她抱怨過,最後一間裡面有個洞很深,曾經好奇把東西放進去過,沒想到就真的掉進牆裡不見了,難道這就是最後的答案了嗎?
  
  「快!在牆壁裡!」她來不及喘氣,就跟著急等在廁所裡的學生快速說明狀況,梓翔點了點頭,拿起廁所外面放的滅火器就往牆壁猛砸,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什麼破壞學校會不會被罰了,於是他跟常林兩個人換手,一個人砸累了就換人,一會兒牆壁就出現了一個空洞。
  
  「真的是空心的!她的屍骨一定就埋在裡面!」采薇掩不住聲音中的欣喜大叫著,忽然一瞬間好像被一股電流通過全身,軟倒在地坐了下來,表情茫然呆滯。
  
  剛才那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她的腦海裡流過許多遺忘了的畫面,十年前到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所尋找的解答,到底有什麼意義?一切的疑問,在這漫長的一個晚上,終於也要走到了終點,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巧合。
  
  為什麼呂珊如要找上她?為什麼幾乎所有的謎語都是用英文寫成?為什麼呂珊如要大費心思設計這些暗號遊戲?
  
  「我知道了……原來……是我……」采薇跌坐在地上,神色茫然地說。



晚自習驚魂(13)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大家看著這張謎也似的填字遊戲,全都傻住了,眼看時間剩下二十分鐘不到,現在又跑出一張什麼鬼填字遊戲出來,呂珊如也未免做得太過份了,又不是在考試!

「曉華!國文妳最拿手了!趕快拿出妳的真本事來!」常林抬眼看著曉華,曉華沒說話,只是一直看著填字遊戲,按照格數來看,裡面每一題要填的都是四個字,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填成語了。

「如果老師沒出事就好了……她一定可以馬上填出來的。」曉華心裡默默地想,但又馬上否決了自己的念頭,「不行,我不能什麼都靠老師,現在是最後關頭,我一定得靠自己解出答案才行!」

采薇此時覺得身體的負擔慢慢變輕了,她繼續努力默念著經,希望能讓自己快點能動來幫助學生們,她現在才知道以前人說的五內如焚是什麼意思,她現在焦急到五臟六腑真的都快要燒起來了!

曉華用盡腦力地看著填字的格子,快想啊!這些一定是她能填得出來的,梓翔他們雖然國文並不好,但仍然像是要想破腦袋一樣地動著腦,自己怎麼能辜負他們呢?

「想到了!第五個應該是填”積非成是”!」曉華拿出鉛筆,填在答案格裡,然後又驚喜地叫著:「所以第三個的第一個字應該就是”是”這個字,依照題意,應該填……」曉華咬著筆桿想了想,「填”是非對錯”或是”是非黑白”都ok!」

「第一個我知道!」常林跟著興奮地叫了起來:「歷史課有教過,古希臘時代就是用這種少數人統治法,叫什麼寡婦政治來著……」

「寡頭政治啦!你這個白痴!」青怡不屑地嗤了一聲,不過還是快速地把”寡頭政治”四個字填進答案格裡。

「好像在考國文喔……」曉華輕輕用筆敲著頭,「還好老師以前常常設計填字遊戲給我們玩!第二個是不是”道聽塗說”?」

「對對,一定是道聽塗說沒錯!」常林露出崇拜的表情,「曉華不愧是國文小老師,成語懂得這麼多。」

「那這麼說的話,第四題的最後一個字就是”道”了……」梓翔陷入一片沉思,妨害正道的邪說?他謹慎地說:「會不會是旁門左道,或是邪魔外道其中之一呢?」

「應該沒錯!」曉華提筆把可能的字都抄在紙上,「還剩三個,大家快想!」

這時常林一邊思考著字謎,一邊在教室反覆踱步,誰知差點被地上散亂的桌椅木條絆了一跤,他摸摸頭,環顧著教室裡被破壞得亂七八糟的景象,感嘆地說:「嘖嘖,教室裡搞得面目全非,全都不是以前的樣子了!以後要怎麼上課啊?」

「啊?」曉華忽然驚呼失聲,「你剛剛說……」她飛快地把紙再看一次,唯一一題橫向題的答案是不是就是”面目全非”?

「是嗎?是”面目全非”嗎?」她用鉛筆寫在格子裡,「如果是面目全非的話,那第七題直向題的第二個字就是”面”,單方面的說法,如果這題的答案是”片面之詞”就說得通了對吧!」

曉華興奮地把字一個個填好,「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解出了這麼多!只剩一個了!」

這時采薇覺得身體慢慢回到自己的控制下,她虛弱地發出了一點聲音,曉華他們馬上把填字的紙拿到她前面,「老師,我不知道我們填得對不對,還有一個我們想不出來,妳可以告訴我們嗎?」曉華急促地說,采薇看了一下格子,學生們真的很厲害,如果要她填,也差不多就是填成這樣子,她看了一下最後一題的題目:泛泛之交。

采薇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老師,那答案是什麼?」青怡急迫地問,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打啞謎,真的是快急死人了!

采薇仍然又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曉華恍然大悟地提筆寫下最後的答案:”點頭之交”。



采薇欣慰地向她笑了笑,這個學生一直都能和她心意相通,可以說是忘年的知己,曉華寫完最後一個字時,采薇忽然覺得全身都自由了,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雙手,「我……我能動了!」

她一恢復力氣,就立刻感動地伸出雙臂環繞住學生,眼眶裡含著淚:「你們真的好棒,你們救了大家的命,我真的好幸運有你們這些學生……」


學生們也高興得又哭又笑,但是梓翔忽然開口:「等一下,我們並沒有完成遊戲,解出填字遊戲,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找出她的屍骨跟死因,我們不算贏了啊!」

青怡不待他說完,就已經露出微笑:「剛才你們在解成語謎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上面那段英文謎語的答案,到底什麼東西會不左不右、不上不下呢?」

「答案就是middle,中間。」青怡把填字遊戲的紙拿出來,「這個英文字到底暗示的是什麼呢?我猜答案一定就在這張紙裡。」

采薇仔細地看著這張紙,中間,到底暗示了什麼呢?所有的人都一齊低頭看著填好的格子。



這時全部的人忽然都像被雷打到一樣大喊:「頭頭是道!」

曉華拿出口袋裡的紅筆把位在填字格中間的一行字圈起來,「這個填字遊戲告訴我們的答案是”頭頭是道”!但是這又是什麼意思?」

采薇覺得腦海裡的東西幾乎全部都要塞滿了,但是她又隱隱約約看到了一點希望之光,好像有什麼就要想通了……

「快!把剛剛我們拿到的所有線索紙條都拿出來,我可能知道答案!」采薇高聲道,青怡立刻把剛才所拿到的六個線索,包括寫在地上的那一條,全都列在一張紙上。



This is a game,you should fallow my rules or die.

In your drawer.

Endless nightmare in the dark, you can’t run away.

Truth is lying under your feet.

Love can make a girl pray 500 years for it.

One riddle: what word is not left, not right, not on, not under?

「這六個提示代表什麼?跟這個填字遊戲有關?」常林急問,采薇沒有回答,只是忙著把紙上的字圈起來,最後她圈起了六個字。
This In Endless Truth Love One

「為什麼要圈這六個字?啊……我懂了!」曉華好像大夢初醒般擊掌,「原來這就是頭頭是道的意思!」



晚自習驚魂(12)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曉華站在教室中央,雙眼含著淚光看向采薇,「老師,我真的知道,妳放心吧!」她眼裡彷彿告訴了采薇,她總算沒有辜負老師的期望。

「妳知道答案?那還不快說?」青怡心急地抓住曉華,曉華從一張桌子的抽屜中拿出了一本國文課本,翻到最後一課,手指著課文:「最後一課的這首詩是講一個女子為了讓心儀的男生遇見她,在佛前祈求了五百年的故事,這就是這一條線索的答案。」她一口氣說完,身體一向不太好的她臉色十分蒼白,看起來狀況相當不好,但她還是忍著不適把她所猜想的全都說出來,她一向喜歡國文,開學一拿到課本,就會讀完所有的課文,也因此會知道還沒教的最後一課的內容。

「所以,答案一定就藏在國文課本裡。」曉華激動地說,「但是我不知道是藏在那一本裡面啊!」她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

「那還浪費時間幹什麼?快找啊!」青怡立刻蹲在一張桌子前面,把抽屜裡的東西全都搬出來,找出國文課本,想看看有沒有任何紙條夾在裡面。

其他學生也做起同樣的動作,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把教室所有的國文課本都找出來,大家手忙腳亂地翻遍了每一本,就是找不到任何一張有線索的紙條,常林急得大喊:「為什麼都沒有?妳是不是搞錯了?」他粗手粗腳的,不小心撕破了一本國文課本,梓翔也在急著翻課本的時候弄倒了幾張椅子。

「不可能,一定是這樣的……我不可能想錯啊!」曉華急得猛搖頭,采薇這時在心中一直默默念著佛經,希望可以跟附上自己身的呂珊如相抗衡,時間不夠了,她右半身的青筋已經爬到脖子上,眼看左半身也快要不保了!

「為什麼?難道我們真的都要死在這裡嗎?」梓翔不甘心地往桌上重重搥了一拳,怒吼著,青怡跟曉華則是抱著哭了起來。

「拜託妳!不要再耍我們了!」曉華對著教室外面哭喊著,但是呂珊如根本不會給他們任何回應,他們就這樣陷入絕望的深淵,每個人都幾乎放棄了生存的希望。

另一方面,采薇的外婆帶著一個老先生趕到了學校,老先生一踏入學校,臉色就立刻凝重起來。

「怎樣?陳師父,這個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外婆也是修道之人,一進學校也有種違和的異常感覺,只是道行仍然不夠,所以不知道該怎麼破解。

「這個學校的魘障非常厲害啊!」陳師父搖搖頭,「裡面不只一個魘,而且這種怨念之深,是只有極度凶死的人才會散發出的,這個怨念潛伏在這裡至少有十年了。」

「那我該怎麼辦?我外孫女還在裡面啊!」外婆緊張地詢問有沒有任何辦法,陳師父只是一味沉著臉搖頭:「很危險,非常危險,我可以感覺到妳的外孫女命在旦夕了。」

「陳師父,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外孫女啊!她從小我就算出她二十多歲時會有一個生死劫,所以我從小就教她防身的法術,但是那孩子就是不信,什麼法術學的都是半瓶水,我一把老骨頭也沒什麼指望,只希望她能平安度過這一劫。」外婆一聽采薇命危,雙膝一軟就要向老先生跪下。

「英婆妳別這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能救一定會救,現在是那個魘設下的魘障太強大,我可以試著破解看看,但能不能打破魘障救出妳外孫女,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陳師父嘆了一口氣,扶起了外婆。

「她的生辰八字是?」

「辛酉年八月十四子時,農曆是七月十五。」外婆急忙說,采薇的生辰她早就熟記在心,陳師父掐指一算,神色大變地說:「怎麼會有這種事?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無能為力了啊!」

外婆大駭,陳師父是她所結交過法力最深的道友,如果連他都說沒辦法,那采薇根本可以說是沒救了!

此時的采薇靠在講桌旁,身體的劇痛讓她連舉起一根手指都是千鈞重,她不知道念經有沒有效,但是此時此刻除了這樣,她還能怎麼做?

幾個學生沮喪地跌坐在地上,圍著她垂著頭,「老師,我們這次真的玩完了。」常林頹然地一攤手,「老師,我已經盡力了,我真的以為是這樣啊!」曉華哭著說,為什麼自己一點用都沒有?英文的謎題都是青怡解開的,常林跟梓翔也出過力,為什麼只有自己什麼都不會,只能乾著急?她好恨自己的無力。

采薇說不出話來,只是動了動手指,指向教室後方。

學生們轉頭看去,教室後方除了剛剛搬過去的桌椅,就什麼都沒有了,到底老師是什麼意思?

曉華瞇著眼順著采薇手指的地方看去,難道是教室布置出了什麼問題嗎?

後面是大家辛苦做的花園,有一棵大樹和旁邊的小花叢,上面還有蝴蝶在翩翩飛舞,花、樹……

「我想通了!」曉華一個箭步衝向後面的教室布置,發了瘋似地把那棵大樹整片撕下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曉華又哭又笑喃喃地說:「那個女孩求了五百年讓自己變成一棵花樹,謎底不是藏在國文課本裡,是藏在這棵開花的樹裡面!」她看著自己撕下來的那張壁報紙的背面。

上面有幾句英文,還畫著一個類似填字遊戲的格子。





晚自習驚魂(11)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男鬼叫聲雖然淒厲,但是攻擊也絲毫沒有減弱,他把采薇緊貼在他臉上的左手一把揮開,她向後跌倒在地上,梓翔立刻拿著貼有符咒的木條打向男鬼,卻被他閃過。

「把他逼到桌椅那邊!」采薇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他們最多再撐一分鐘,如果青怡他們再沒辦法看到單字,就萬事休矣!

梓翔用力揮舞著木條,好在他平常很喜歡運動,體力還是足夠,采薇右手的符咒已經不能用了,她舉起左手逼向男鬼,男鬼仍然略有畏懼,於是被她逼離了講台上,退向桌椅區,梓翔和采薇前後夾攻,男鬼一步步走進他們事先排好的桌椅陣勢中,男鬼嘶吼著慢慢退後,不時還齜牙咧嘴地威脅著他們,他們絲毫不敢放鬆,這可是生死關頭啊!

「Your!只剩最後一個字了!」青怡和曉華急迫地想看清最後一個單字,而男鬼也被他們逼進排好的桌椅中心。

男鬼忽然全身一震!雙腳像被黏住一樣動也動不了。

「成功了!」采薇心中大呼萬歲。

剛才在排桌椅時,學生曾經疑惑地問她:「老師,我們為什麼要把桌椅排成這樣?」

采薇一邊排著桌椅,一邊回答學生:「如果所有的方法都用完後,妳們還是沒辦法看到字跡,只好用最後的辦法了。我們把桌椅排成”卍”字形,只要把他逼進陣內,或許會能讓他動不了,夲來走卍字形是可以超度他的,可是我沒有法力,只要能限制住他一陣子爭取時間就夠了。」

學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跟著把桌椅排成整齊的卍字,采薇忽然想到,如果外婆沒有教過她這些法術的話,或許她早就死了,為什麼從小到大,外婆只教她一個人,對於弟弟和其他的表弟妹從來沒有逼他們學過呢?難道外婆早就知道自己會碰上這個劫數嗎?

想當年自己認為這是旁門左道,只是為了不讓外婆傷心才隨便學學,現在真是悔不當初!如果當時認真學法的話,現在搞不好早就已經脫困了,怎麼會被逼到這種絕境!

而現在證明采薇從前學的東西沒有白費,男鬼正好就站在卍字形桌椅的正中央,地上發出一道道銀光,采薇和學生不禁都看呆了,男鬼不斷伸出爪子想抓住他們,采薇和梓翔連連後退,而男鬼的腳好像被銀光黏住了,無法移動半分。

「看到了!最後一個字是feet!」青怡如釋重負地坐在地上,曉華立刻把燈打開,燈光一亮起來,男鬼立刻化成一陣白煙消失。

「我們做到了!」采薇興奮地和學生們抱在一起,沒想到他們這種瞎矇的方法竟然可行,保住了大家的小命,也看到了線索!

只是令采薇在意的是,從剛才右手掌就一直傳來莫名的灼痛,剛才在黑暗中沒辦法看清楚,她把手掌舉到眼前細看,不看還好,一看嚇得她差點昏倒。

她的右手掌除了融化的硃砂以外,是一片焦黑,好像剛才摸到了什麼灼燙的東西被燙傷了一樣,但是用來緊貼男鬼的左手卻完好如初,「為什麼會這樣?」她驚慌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意外地發現除了手掌焦黑以外,一條條明顯的青筋正從手掌爬上手臂,而且正往頸部的地方逐漸延伸!

「怎麼會?」學生看到了這種情形,也嚇得不知所措,「老師,妳怎麼了?為什麼會……」曉華擔心地欲言又止,采薇呆看著自己的手,完全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她心中浮現一個她剛剛刻意忽略,不想去想的念頭,「呂珊如她並沒有走……她還在我身體裡面?」

一定是的!她心中暗自肯定,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答為什麼自己的右手會被符咒燒焦,更糟的是,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時間真的剩下不多,她慢慢覺得右半身已經不在自己的控制下了,如果再不趕快結束這個遊戲,大家全都要沒命!

「時間不多了。」她感到額上冷汗涔涔流下,「剩下不到四十分鐘,別管我的手,先研究剛剛看到的線索!」

青怡點點頭,剛才亮燈之後,她已經迅速把大家拚了命才看到的字寫在紙上。

Truth is lying under your feet.


「真相……躺在我們腳下……」

所有的人看完這句話,都不約而同地低頭看,以為腳下踩著的會是屍體之類的,但是地上並沒有他們想的那種恐怖東西。

地上有著的,是一塊塊斑駁的痕跡,一條條像是乾涸的血一樣,紅黑色凌亂地畫在地上,遍布了整間教室。

「剛剛地上不是這樣的啊!」曉華驚訝地瞠目結舌,采薇正想回答,忽然覺得右半身一陣劇痛,整個人軟倒在地上,學生們全都嚇了一跳。

「老師!老師!」他們急著想扶起采薇,采薇咬緊牙關,右半身的劇痛直侵入腦,頭暈得讓她幾乎要嘔吐,她虛弱地說:「快……看地上的圖形……」

常林跟梓翔聞言,飛也似的把教室桌椅全部搬開,空出中間一大片的教室地板,地上那一片片紅黑色的痕跡,竟然是文字,大大的英文字怵目驚心地寫滿了教室的地板。

Love can make a girl pray 500 years for it.

「愛可以讓一個女孩為此祈求五百年。」青怡喃喃地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個女孩指的是她自己嗎?可是她不是死了十年而已嗎?」

「是不是什麼暗號啊?」常林搔搔頭,對於這句話相當不解,剛才拿到的謎語,都是提示了下一個線索所在的地方,但這次完全沒提到藏線索的地點,難道謎語就只有這樣嗎?

「搞不好還有字沒浮現出來!」梓翔又從口袋摸出剛剛的打火機,讓火燄在地板上晃來晃去,看看有沒有隱藏的秘密,采薇斜靠在講桌旁,劇痛讓她說不出話來,但是學生說的話她句句聽在心裡。這條線索的答案她知道,這個問題分明就是為她而設計的。

她動動左邊的手指,想讓學生看向她這邊,但學生全都圍著字專心在解謎,根本沒有人回頭看看她,她心急如焚,卻又頭痛欲裂,有口難言的感覺竟是如此痛苦。

「拜託!看我這裡,我知道這條線索的答案啊!」她在心中大喊著,希望他們注意到她,但她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手指無力輕抓著地板,「我真蠢,就算他們看了我,我發不出聲音又怎麼能告訴他們答案?」采薇無力地想著,她瞥了一眼手錶,九點零五分,難道再過二十五分鐘,一切就都要結束了嗎?

「我知道答案。」



晚自習驚魂(10)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燈滅了後一秒,男鬼猙獰可怖的臉孔旋即出現在黑板前,奇怪的是,采薇與學生全都不見蹤影,他發出吼聲環顧四周,但看不見任何人。

黑板上的小字閃著微弱的光,明明就近在咫尺,卻離采薇等人好像有天涯之遙,采薇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右手的掌心發著熱,讓她有種灼痛感,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一顆籃球凌空朝著男鬼飛來,男鬼立刻往旁邊一閃,球擦中了男鬼的臉頰,立刻冒出白煙還發出滋滋聲,男鬼厲聲慘叫,他原本就流著血的臉現在更加血肉模糊,籃球將要落地時,立刻有人接住並往教室後面一傳!

在地上接球的是常林,他沒等籃球落地就立刻把球傳給在教室中後方的梓翔,梓翔穩穩地接住球,用打躲避球的姿勢再次往男鬼砸去,男鬼大怒,一腳踏離了講台想撥開球,但手一碰到籃球就痛得他吱吱亂叫,他狂吼著甩著手,手上仍兀自冒著白煙,常林在地上一滾,又接住了要落地的球馬上丟給梓翔,梓翔重覆砸球的動作,男鬼被逼得慢慢往黑板的左方移動。

在這同時,青怡跟曉華頭上蓋著深色外套,偷偷匍匐往黑板右方,找到那排已經幾乎無法辨識的小字,「第一個字是truth沒錯……第二個字是……」青怡努力讓自己的視線更加集中,「is!」曉華著急地替她把風,而男鬼忽然發現有人靠近了他的勢力範圍,立刻想回到黑板右方攻擊她們!

「快!」曉華尖叫,青怡的臉幾乎都快要貼到黑板上了,「lying!第三個字是lying!」

男鬼一邊閃著梓翔的籃球攻擊,一邊揮著手爪靠近兩個女生,眼看就要抓到她們。

采薇衝上講台,硬生生擋在男鬼和兩個女生中間。

她前舉著右手掌,掌心對著男鬼,男鬼竟然瞬間停下來他的動作,發出淒厲的尖吼聲,采薇不敢妄動,也不敢回頭看兩個女學生到底看清楚字沒有,不過她心中暗自欣喜,至少她的計畫成功了一部份。

方才她集合學生時,對學生說明了她的計畫:「梓翔,你對球類運動最拿手,去把你的籃球拿過來。」梓翔不明就裡地把球拿來,采薇從口袋掏出護身符,打開紅色的封套,把裡面的物事倒出來。

裡面有一道符,跟一小包紅色粉末。

采薇把那道符小心地貼在籃球上,對梓翔說:「等下燈一關,我們全部蒙在深色外套裡躲起來,那個男鬼看不到我們,一定會放鬆戒心,然後梓翔用籃球砸他,把他逼到黑板的左邊,曉華跟青怡趁機去右邊看線索,但是梓翔你一定要用有符的那面砸他,否則一點效都沒有。」梓翔謹慎地拿著籃球點點頭。

她又看向常林,「你的工作同樣重要,我們要搶的是時間,只要有一秒的失誤,我們全都會瞬間被他殺死,所以你不能讓球落地,要負責把球傳給梓翔,我們的命都在你手上,做得到嗎?」常林緊張得喉頭發乾,但仍是忙不迭地點頭,表示知道。

采薇還沒說完,青怡跟曉華也立刻表示一定做得到,她把那包紅色粉末倒在桌上,沾了一點點水,在自己的掌心上畫了符。

「老師,這是什麼?妳會畫符啊?」曉華驚訝地睜大眼睛,采薇苦笑了一下:「這是硃砂,小時候外婆教了我很多符咒,我都偷懶不學,現在只記得這種比較簡單的,而且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如果我記得更有效的就好了。」

「你們現在幫我把教室的桌椅排成這種形狀。」采薇在紙上畫了一個圖形,學生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仍然是乖乖地照做。

而從剛才開始行動到目前為止,采薇的想法都算成功,用籃球把他逼到左方,加上自己把男鬼困在這裡,青怡和曉華應該可以放心地讀完黑板上的字了。

「第四個字……under!」青怡恨不得把眼睛挖出來貼在黑板上看,只差最後兩個單字了,采薇流著汗舉著手,她也是第一次畫符,根本不知道這符的效力有多大,男鬼狠狠地瞪著她的手看,梓翔則舉起了籃球,準備下一波的攻勢。

現在三方的情形可以說是一個恐怖平衡,只要有一方開始動作,立刻就會牽連所有的人,采薇只好暗自祈禱自己急就章畫出來的符能持續久一點。

男鬼忽然咧嘴一笑,朝著采薇方向,張牙舞爪的撲來!

梓翔眼看不對,立刻擲出手上的籃球,男鬼的指甲又尖又利,竟然在籃球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常林接到球時,頓時覺得球的氣洩掉了很多。

「球沒氣了!」常林大叫一聲。

梓翔立刻撿起教室地上的木條,把球上的符撕下來貼上去,但是因為他太心急,沒有控制好手力,符竟然被撕成了兩半!

「糟了!」梓翔手忙腳亂地把撕破的符貼在一起,但是越急就越貼不好。

「啊!」男鬼銳利的爪子朝采薇揮出,采薇彎下身子狼狽地閃過,男鬼絲毫不放鬆,就想朝後面的兩個女生撲去。

「你休想!」采薇把右手朝向男鬼,但他好像一點都不怕了,采薇反手一看,原來剛剛緊張流的汗已經把符融掉了部份,掌心一片溼溼的,符的形狀卻已經模糊。

青怡用盡全力在努力辨識已經模糊的螢光小字,只剩兩個字,勉強能看出這兩個單字都是四個字母組成,雖然從他們關燈到現在只不過短短幾分鐘,但是每個人都汗流浹背,好像過了幾個小時那麼漫長。

這邊的梓翔終於把符黏好,揮著木條衝向男鬼,男鬼看到符,仍然閃了一下,梓翔鬆一口氣,幸好符還能用,采薇同時把一直插在口袋裡的左手拿出來,手上握著的東西掉落在地上。

「哇啊啊啊啊啊∼∼∼」采薇和男鬼同時發出大叫聲,原來她把左手掌貼在男鬼的臉上,男鬼的臉上冒出白煙,亂叫不已,而采薇則是為了壯膽才扯著嗓子大叫,再者把手貼在男鬼的臉上也實在太噁心了!

在關燈之前,采薇把兩隻手都寫上了符咒,右手寫的是讓鬼可以停止行動的止水咒,左手則是對鬼有殺傷力的散魂咒,她左手一直握著一顆小石頭放在口袋裡,心裡想著若不是逼不得已,絕對不要使用這種缺德的符咒。

「對不起,我不傷你,我跟學生就沒命了!」采薇心裡默念著往生咒,希望能讓男鬼盡快升天,但是她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這種怨念甚深的魘豈是她這種沒有法力的人可以除去的?



晚自習驚魂(9)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哇啊!」他們被這一嚇,連退好幾步,差點跌在地上,這張鬼臉正是剛才他們苦戰一番的男鬼,他守在黑板前面,對著他們露出惡狠狠的眼神,教室裡完全沒有燈光,但是男鬼的周圍閃爍著一種微弱的詭異青光,他的面目在若隱若現中更顯妖異,采薇看到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剛剛差點就被他踩到骨折的手腕,再來一次她的手鐵定會斷,她覺得冷汗直冒,拉著學生後退,一邊壓住顫抖的聲音大聲說:「呂珊如,妳說過在我們玩遊戲的過程妳不妨礙我們的,現在妳是什麼意思?」

教室裡只有采薇聲音的回聲,男鬼對他們露出利牙,空揮著爪子威脅他們,但他並沒有繼續前進來攻擊他們,只是一直站在黑板前面,采薇感覺到身後的梓翔他們正在地上摸索,想找東西防身,可是實在太暗,而且教室裡到處都是桌椅,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打起來,一定會弄得大家狼狽不堪。

「如果能開燈就好了……」采薇心裡默想著,剛才的位置最靠近電燈開關的是青怡,青怡心裡也跟她想到一樣的事情,她偷偷爬向電燈開關,啪一聲打開了電燈。

整間教室恢復光明,黑板上沒有字,也沒有恐怖的惡鬼,教室裡的情形就跟他們剛剛關燈前一模一樣,大家喘著氣紛紛從地上撿起剛才碎掉的木條握緊,怕一個沒注意,那兇狠的男鬼又突然現身。

「他去那了?為什麼一開燈就不見了?」常林緊張兮兮地背靠著梓翔,怕鬼從他背後出現,被梓翔嫌惡地推開:「幹什麼啦!我不想跟你演”靠背山”!閃遠點!」

采薇簡直哭笑不得,這些小孩子未免太不知道天高地厚,大概是平常自己跟他們嘻嘻哈哈慣了,弄得大家做事都沒點正經,連到了這種時候都不忘鬥嘴吵鬧,自己真是低估了他們的潛力!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不見了,但是我知道的是,我們還是得關燈不可。你們都看到剛剛黑板上有字了吧!我們一定要看清楚。」采薇擦一擦額上的冷汗,力求鎮定地說,她往青怡的方向看了一眼,青怡點點頭,又把燈給關上。

燈一關,綠色的小字又浮現在黑板上,采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次的字好像光芒比剛才黯淡多了,她還來不及看,男惡鬼也隨即出現,發出恐怖的嘶吼聲,臉上的血順著脖子流下,還作勢要撲向他們,青怡一緊張,就立刻又重新開燈。

果然燈光一來,男鬼也立刻消失,大家好像鬆了一口氣一樣。

「呼,還好開燈就沒事……」常林如釋重負地坐在地上,梓翔斜眼睨著他說:「沒事個頭!你看清楚字了嗎?」

「沒有啊!那麼小誰看得到!」常林理直氣壯地說。

「那不就對了?還不是要再關燈?」梓翔說完就往電燈開關走去,準備要關燈,「等下關燈鬼一定又會跑出來,怎麼辦?」曉華攔住他,「他擋在那邊我們也看不到,要先想個辦法才行。」

「我想過了,等下我們每關一次燈就派一個人衝去看一個字,因為我剛才算過,那個鬼會在關燈後約一秒才會出現,我們就趁著這個時間差去看黑板上的字,應該至少可以看到一個字,當然能一次看完是最好,總之我們一秒鐘就開關燈一次,多試幾次一定可以把整句話看完的!」梓翔自信滿滿地說,曉華跟青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頭道:「有道理,我們來試試看!」青怡說完就立刻按下電燈開關。

「等一下!不對!」采薇大喊著想要阻止,但是青怡已經關上了燈,梓翔立刻衝向黑板前,「這字好模糊,看不清楚!」梓翔大叫,「等等……第一個字是truth!第二個字是……」他還沒看清楚就被男鬼怒吼著一揮手甩離講台,青怡立刻把燈打開,教室裡又恢復平靜,梓翔掙扎扶著桌子站起來,大聲說:「我沒事,我們再試一次。」

采薇立刻跑到電燈開關旁邊,用手蓋住開關,急道:「不行!不能用剛才那個方法了。」剛才開的那一次燈證實了她的想法,「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剛才每開一次燈,黑板上的螢光就變得淡一點,我覺得再關一次燈,最多兩次,文字就會完全消失掉,那這條線索就接不下去,我們也就輸了這場遊戲。」

梓翔喃喃地說:「難怪……我剛剛看到黑板上的字跡好淡,只看到第一個字。」

「那個鬼他在遊戲裡的作用是看守黑板,讓我們不能去看字,呂珊如非常聰明,她說在遊戲中”她”不會妨礙我們,但是沒說”別的鬼”不來妨礙,她並沒有破壞規則,我們現在要想的辦法是怎麼突破他的防守,去看黑板上的字。」采薇看了一下錶,「現在時間只剩不到一個小時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繼續討論,誰知道呂珊如她後面還有幾個謎題在等著我們?能撐到我外婆來救我們最好,但是如果撐不到怎麼辦?我們現在只能豁出去了!」采薇腦袋飛快地轉著,或許當初考教師甄試時大概都沒耗這麼多腦力,果然拿槍逼著一個人,是讓他動腦的最好辦法!

她把學生集合起來,討論一個最有效的戰術,雖然危險,但或許是唯一的方法。

「準備好了嗎?」采薇把手伸進口袋,確定那個重要的東西在口袋裡,這可是他們最重要的保命符。

學生互看一眼,堅定地點了點頭,「關燈!」采薇一聲令下,教室的燈立即熄滅,一切歸於黑暗。



晚自習驚魂(8) 愉快 分類: 未分類

「為什麼會……」曉華愣愣地看著那三個數字,變魔術嗎?為什麼用火烤字就會跑出來?梓翔看出她心裡的疑惑,正想要解釋給她聽,就被常林一把摀住嘴巴,「這個原理是非常簡單滴!這張紙不是聞起來酸酸的嗎?於是我就知道這上面塗了檸檬汁,而檸檬的燃點比紙張低,所以用火一烤,檸檬汁塗過的地方就會有黑色字跡了,哇哈哈哈!是不是很崇拜我啊?啊啊啊啊啊∼∼∼∼」常林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卻拉長了嗓子大叫,原來梓翔掰開了他的手指,順便把他的手肘往後彎去。

「啊啊啊啊∼∼∼對不起大哥,我下次不敢了!」常林齜牙咧嘴地跳著腳,梓翔才把他的手放開,他嘟嚷著說:「小氣鬼,讓人家搶一下功勞會死啊!」

「好了別搞笑了!都快八點了,剩下的時間不多,趕快想想這三個數字的意義比較實際!」采薇中止了他們的鬧劇,檸檬汁寫無字天書的確是國中生懂的知識,她不免汗顏,身為老師卻要靠學生才能解謎,不過也多虧了他們,男生的理科程度果然比較好!現在只剩下解出數字的意義了。

「話說回來,這三個數字代表什麼意思?」青怡問,常林不以為然地說:「一看就知道是等差數列啊!妳數學學到那裡去了?」

「廢話!我說的是這三個數字跟這串英文有什麼關係!」青怡惱怒地瞪他一眼,常林的多嘴常常讓她忍不住想巴下去,不過看在現在是非常時期她才懶得理他,她仔細想著2 4 6與那串英文的關係,「二加四加六等於十二……等等, NIOURYEAWDRR的字母數也是十二耶!」青怡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會不會是……啊!我懂了!」

采薇的腦筋一瞬間好像也被接通了,她狂喜地大叫:「沒錯!青怡妳真是太聰明了!」

「是指字母的數字嗎?」曉華急急說,采薇點點頭,「沒錯,如果不是青怡我也想不到跟字母的數字有關,妳看這2  4  6……」采薇用手指著紙上的字,再指指一長串英文,青怡接下去說:「我們只要把NIOURYEAWDRR這十二個字母照兩個、四個、六個的順序分開,就出現跟剛剛一樣的謎題了!」

青怡把十二個字母重新整理寫在紙的下方,變成了:

NI  OURY  EAWDRR

「然後就跟剛才一樣解變位字的謎題就好,妳看我把這些英文重新排成我們認識的單字……」

IN YOUR DRAWER

「在你抽屜裡!」曉華驚呼出聲,青怡開心地咧著嘴笑,「妳好厲害喔!」曉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青怡。

「不過,教室裡這麼多抽屜,謎底指的是誰的呢?」曉華又提出了疑問,青怡臉上的笑容黯淡了不少,「呃……這……」

「我知道是誰的抽屜。」采薇靜靜地說,她的確知道指的是誰,今晚被困的所有人中,呂珊如認識的只有她,更何況她偏偏挑自己值班這天才設下魘障,很明顯這一切都是衝著她來的,雖然她不知道只不過是素昧平生的隔壁班同學,到底自己怎麼惹到呂珊如了,但是她幾乎已經肯定今晚的一切就是她跟呂珊如之間的鬥智挑戰。

「是我的抽屜。」采薇慢慢地說,常林立刻跑到講桌去,拉開講桌抽屜,左翻右找,但是就是找不到類似的紙條,「沒有啊!老師,妳的抽屜不就是講桌抽屜嗎?我找不到線索!」

「不對,不是在講桌抽屜。」采薇終於知道剛才那場夢境的用意何在,除了讓他們聯想到數字之謎之外,更提供了一個只有她才知道的藏線索地點。

采薇走到第五排第四個座位,彎下身來在抽屜裡翻著,果然讓她拿出了一張白紙。

「十年前,我就是坐這個位置,而呂珊如就是根據這個位子來給我們下一步的線索,快看紙上寫了什麼!」采薇定睛凝視著白紙,很顯明的,呂珊如也懶得再跟他們玩已經出現過兩次的變位字遊戲,這次非常簡明的一行英文字直接列在上面:

Endless nightmare in the dark, you can’t run away.

「黑暗中永無休止的惡夢,你們無法逃逸。」青怡立刻幫大家把這段英文翻了出來。 

「很好,她這次終於不打啞謎了,這句話也跟我們現在的情況相當符合,不過還是解不出來她的屍骨藏在那裡……」采薇看了一下手錶,八點二十分,還有一小時又十分鐘,要在限定的時間內完成任務不但要靠腦袋更要靠運氣,她托著腮思量著到底這段話有什麼弦外之音,黑暗……惡夢…….無法逃逸……這的確是他們現在的處境沒錯,這是一個提示,或是一個警告?

一旁的梓翔跟常林偷偷地拿出打火機,在紙上烤著,希望能有像剛才一樣的好運,但這次紙條上什麼都沒有,梓翔又去拿了一點清水輕輕抹在紙上,仍然沒有任何機關,「老師,這張紙我們檢查過了,應該沒有別的字了。」梓翔把紙遞給采薇,而青怡正在另一張紙上把這段話翻來覆去地抄寫、變換位置,想找出字裡行間隱藏的意義,曉華則在教室裡仔細搜尋每一個人的抽屜,希望能找出更好的線索,她一邊找著,還不忘善良地安慰大家:「雖然我都幫不上什麼忙,但是你們真的都好棒,有你們我們還有時間,加油喔!」她微微笑著說:「還好教室的燈沒有壞,如果連燈都沒了,我們就慘了,到時豈不是要在一片黑暗中找東西?嚇死人了!」

采薇正在發著呆,想著紙上的字句代表的意思,曉華說的話她雖然有在聽,但其實只是左耳進右耳出,她像常林一樣抓著頭,希望可以把靈感抓出來。「黑暗中的惡夢……現在對我們來說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魘,但是黑暗呢?指的是人心的黑暗?實際的黑暗?」

當她專心想著關於黑暗的意義時,曉華的話忽然有一句刺進了她的腦神經,讓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快要想通了,但是就差一點點,采薇急急地追問曉華:「曉華!妳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曉華愣了一下說:「呃?我說……大家加油……」

「不是那句,下一句!」采薇緊緊抓著紙條,神色激動地問,曉華被她嚇得結結巴巴地說:「我說還好燈沒壞,不然大家就要在黑暗中找東西了……怎麼了老師?」

「對了!這麼簡單我還想這麼久!真蠢!」采薇用力搖了搖手上的紙條,大聲說:「為什麼這句要加上黑暗呢?無法休止的惡夢讓我們無法逃就夠了,現在燈這麼亮,不是跟紙上的話相矛盾嗎?」

「所以,答案就是,提示就是黑暗,要找出謎底,我們必須處在一片黑暗之中!」采薇快步走向教室門口,手放在電燈開關上,露出微笑:「看清楚。」

她用力按下電燈開關,整間教室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但在黑暗裡,黑板上有一行小字,正閃出熒熒的綠光。

采薇和學生湊近黑板想看個究竟,但一張七孔流血、眼球暴出的鬼臉冷不防地出現在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