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解他的孤獨
力辭“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的季羨林先生走了,各色人等的紀念和隆重的葬禮充斥於所有媒體。這種極度關注而引發的喧嘩,一如他生前數十甚至上百個社會職務和各種頭銜,對於季羨林本人來講,既空洞,又蒼白。季羨林先生一生,受啟蒙於五四餘波,青壯年時期又恰逢國難,學術生命旺盛之際又遇動亂,可謂一生動盪。而他晚年遭遇的喧囂,或許是對過於孤獨的生命的一次叛逆。
出生於1911年的季羨林,作為季氏家族中唯一的男孩,承擔著為季家延續香火、光大門楣的指望。不滿6歲時,就寄居在濟南叔叔家讀書。 18歲的時候,叔父提出讓季羨林與長他4歲、只念過小學的彭德華結婚,他無法拒絕。其後,他考入清華大學西洋文學系,1935年留學德國,10年之後才回來。
在他就讀於清華時所記的《清華園日記》中,他多次披露了對於自己之前寄身的那個家的厭惡,對於這樁勉強維持的婚姻的無奈。及至2002年回憶起當年他從清華畢業,回濟南省立一中短暫任教的情景時,91歲的他仍然記得,“雖然同在一個城內,我卻搬到學校來住,只在星期日回家一次。我並不覺得,家庭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1962年,彭德華到了北京,和季羨林一起住在北大朗潤園。在他們的兒子季承的回憶中,“他睡一個屋,媽媽睡另一個屋,他們的夫妻關係等於是分居到死。”
正如卞毓方先生在《天意從來高難問》中揭示的那樣,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他擔任了北大副校長,社科院南亞所所長;成為了許多學科的帶頭人。然而,媒體的稱讚,眾多的索序,無窮的題字,這些都不一定是他真正的心之所願。而季承所披露的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季羨林則顯示,他對於老伴、兒子和女兒,季羨林缺少親人之間應有的關切。一個很少獲得過愛的人,也不知道怎樣去愛別人,更不必說,他所面對的是他並無愛情只有義務的妻子。
由於深受傳統禮教的影響,季羨林一直沒有勇氣放棄這一婚姻。早年在德國留學期間,季羨林與德國姑娘伊姆加德小姐墮入愛河。這段愛情本來鮮為人知,耐人尋味的是,季羨林在1991年出版的《留德十年》中自己披露了出來。而他之所以這樣做,更大的可能是:這段愛情是他並不幸福的一生中的少有的亮色和最美好的回憶。
未能衝破舊道德的藩籬,使得季羨林的一生悲多於喜,苦多於樂,鮮有幸福的時刻。在鮮花、榮譽和掌聲下所包圍的,是一份過於喧囂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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