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次，在往圖書館的路上，聽到了一首曲子。

那個地方是在銀座的外面，早上有不少老人家在晨運，我緩緩走過，看見旁邊有一位老先生在花叢中拈了一片樹葉。

正納悶他到底要做甚麼，一段慢版的<<甜蜜蜜>>旋律就悠揚在空氣中，隨風飄送。

用樹葉吹出來的音色，有一種特別的原始味道，但很奇怪的，那段音樂的每個音符都很婉麗，甚至有點哀怨的味道。

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快將滿溢的感情，濃得我當時如觸電一般，一種熟悉的悸動又流遍全身。

這種感覺，是以前練習古箏常有的，可是自從中四把它束之高閣後，也不復再見。

有時候看著自己雙手，竟害怕再撫琴弦，我怕這麼一雙麻木遲鈍的手，會連它的悲鳴也感覺不到。

過去能透過它抒發自己的感情，現在卻像是生活中少了一點甚麼，有人可能會言以文字抒發也是一樣，我卻說不太行了。

我的文字朋友都快離我而去了，對於它們的樣子，我腦海竟開始模糊；對於那種形容心情的感覺，也快將心如枯稿了。

我覺得生活不是過的，我的生活只可用「混」來形容。每每照鏡看到的倒影，瞳孔都不再有神，而是自己也害怕的空洞。

想「叉電」，卻沒有時間，沒有地方。

當時聽到這段旋律，我故意放慢腳步，貪婪的想聽得更久，但老先生卻踱步遠去了。那時，我真的覺得有「叉電」的感覺。

充滿感情的東西，無論是甚麼媒體的，能以感情感動我的，都可以幫我增加正能量。

能吹奏出這麼動人的曲子，我想，那位老先生的背後，一定有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

說得真妙，要不是她那支一針見血，滿是嘲諷的筆，也很難對生命下了一個這麼明確的註解。

有時候我覺得生存在這世上，帶著這麼一副累贅的血肉，一直為了溫飽這種人之本性去庸庸碌碌，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有時候每天都重複著一樣的步伐，感受著一樣的事，像是工廠裡的機械人，麻木且冰冷。

最糟的如果像機械人那也罷了，可是我還懂得累。身邊的人都說我沒有十八歲女生的樣子，那些豆蔻年華、青春可人固不適合形容我，但充滿生氣也算勉強，暮色黃昏和行將就木還差不多。

好像由小時候開始，我就開始覺得累了。

小時候我認為人是不必說話的，要溝通用眼神和動作就好，家人都以為我是自閉，母親苦心的想令我比較開朗點，像公園的小孩子跑啊跳啊的，嘻嘻哈哈。

可惜她這種希望總是落空，除了活在自己的世界外，我還不懂和其他人相處，對別人的死活總是不太在意，因為小時候生病治療的痛苦讓我覺得永遠睡覺也是不錯的，對小動物從來沒有愛心，不把牠們弄死已經算好了。

小學時曾經接觸道家思家，曾經想走上這條路，不過當然不成功了，活在香港這地方，沒有地方給你躲起來當隱士。

曾經動也不動半天，腦子想著「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齊一」，希望能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結果？當然給母親叫去做家務了。

生命，是充滿驚喜、色彩鮮豔的，我一直都不否定，但當驚喜愈來愈少，煩惱愈來愈多的時候，就會一直有累的感覺。

昨晚LauLau生日，朋友一起出來吃飯，不知不覺聊到了感情問題，當我發表了「我不反對一夜情」的偉論後，友人們的表情都非常訝異，好像不懂我這種「保守派」為甚麼會說出這種話。

唉，別人都說我是怪人，我又是哪兒怪了？

現在這個年頭，每個人都跟主流，主流主流，隨波逐流。當有非主流的思想出現，他們連想也不想就反對，他們才是最怪。

再一次的步入考場，再一次掀開試卷，再一次的與英文交鋒。

對於這個上天給我再一次的機會，我終於學懂了感激。

終於放下了，這個背了九個月的包袱。

記得開學時所抱著的心態是，考不上也最多是浪費一年的時間，離開學校後又可以繼續我的計劃了；那些精英班升上來的同學也不是很熟，就算我走了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吧。

最多，明年九月那個懸空的位子，曾經在點點的蛛絲馬跡中，憑著那陌生的餘溫，想起了這麼一個模糊的人影。

我最拿手的就是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到了自己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直至五月二日，我才知道這個謊言卻在不知不覺間被環境輕輕的戳破了。

考英文的前幾天，身邊的人都給了我很大的支持，同學們的關心，朋友的鼓勵(尤其是癲狗的『你給我醒定點』的短訊)，網上朋友的加油，家人體諒的眼光，老師的苦心，都是我的動力來源。

為了不辜負他們對我的期望，更不願我將來作無謂的後悔，這一次我是來真的。

五月二日，居然緊張得吃不下東西，強迫自己吃了一點又因胃收縮而想吐，趕到考場看錶，比開考時間早了一個小時。

後來正式開考了，拿起筆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整個人因緊張而僵硬。

這種感覺，是我從小到大，甚至考會考時也沒有出現過。

這時，我才知道，我是多麼不想離開這間學校。

原來，在九個月中，我早已習慣那空倘的班房，習慣了班中同學的樂天氣氛，習慣了轉堂跑上跑下，習慣了那一龔的校服，習慣了上中化堂打盹兒，習慣了每天找Miss盧讀英文，習慣了窗外檐下的小鳥窩......習慣了中六的忙碌，習慣了中六的風月。

說回英文吧，老實說我覺得比去年容易了，有人說是我努力了，我說不然，是題目範圍比較適合作答。

回到學校，有同學向我問起結果，都顯得戰戰兢兢且小心選擇措詞，問完後還敏感的觀看我的反應。我當時真的感覺很溫暖，他們都懂我的處境，所以都裝作不在意，怕我受傷害。

自己覺得能合格的，我有信心。

現在，只缺六月的口試。過後，我要和大家一起面對高考。

離開這間學校，我要堂堂正正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