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血夜
早鳥初啼,朝露未散。在遠離盤龍嶺外六十里外的一座小鎮一所茶館上早已擠滿了趕來吃早點的茶客。其中不乏江湖中人,但見在靠近大街的一張四人木桌上正坐著四名武林中人。其中一名左眼戴著眼罩,一身勁裝年紀應該三四上下。其餘三人也年約二十左右,其中一人乃早前在英雄館大吵大鬧的鬼刀門劉雄同門,另外二人不知來自何門何派,只知二人也是使劍的。
那戴著眼罩的漢子道﹕「想不到今年的武林考試英雄試由連大小姐擺出的機關房竟無人可破。究竟是那機關太難闖,還是今年考生不濟啦。」原來這四人正在談論武林考試。可見武林考局向外間通報的消息是如斯之快,當然他們並不會分辨這些消息的真偽。
「哼!現在的武林考試只是那些名門正派的玩意兒。像我們這些在小門派學藝的人哪有機會上英雄試﹖幸好連大小姐的機關,讓全江湖也知道這些名門正派是何等的無能。好替我們出了這口烏氣。」那名鬼刀門的門下激動道。
「王老弟,你道武林考試中沒人闖過那娃兒的機關﹖那樣你便大錯特錯了。就我所知成功破關的人至少有兩個!」那名持劍長著八字鬍子的武林人士滿懷自信道。由於這些武林人士持有武器,尋常食客雖覺他們聲浪太大阻礙品茶但也不敢直言指責,更莫說細聽當中內容了。只是這位長八字鬍子的武林人士之話卻引來這茶館其中一位茶客的注意。
其餘三人聽這「八鬍子」說得煞有介事,齊聲追問。那「八鬍子」見眾人驚訝故作神秘咳了兩聲清清喉嚨道﹕「這兩人都是現今武林才俊,一個便是無傷公子段子瑜,另一個就是武當才俊薛明軒!」此言一出那鬼刀門的王老弟立時反駁道﹕「你莫道我們是傻子。先不說段子瑜那小子,薛明軒那傢伙闖關不成最後身受重傷一事早在武林轟傳,你這是睜著眼說大話!」
「錯錯錯。你不知當中原委了。」那「八鬍子」像語帶輕視王老弟道。那姓王的鬼刀門漢子聽「八鬍子」似在嘲笑自己,一怒之下一掌重重拍在木桌上道﹕「哼!我就是不信!老貝你有本事說詳細說出來,否則便是在胡亂放屁!」其餘兩人見那姓王的越說越激動連忙勸止,那姓貝的「八鬍子」見他動怒便道﹕「王老弟,無需動氣。這個消息是我聽剛從盤龍嶺回來的朋友說的,保證沒錯的了。」
王老弟冷冷一笑道﹕「我同門剛從慕龍來過倒沒聽過有段子瑜、薛明軒破連大小姐機關之事。」那貝某聽罷同樣一笑道﹕「敢問三位可知段子瑜在這次武林考試奪得首名之事﹖另外更知否武當的無名小子顧成貴在武試中和少林十通和尚打成平手一事﹖」四人中一直不發一言的青衣劍手年紀是四人中最輕,但說話卻最審慎。此刻他按捺不住道﹕「貝兄,顧成貴之事我相信武林中人也知道了,但這和薛明軒闖破機關房有什麼關係﹖不過無傷公子得到武林考試首名一事我也覺得疑惑,難道他真的闖破了英雄試﹖」
那姓貝的見連四人中最沉默的一個亦開始相信自己心中一樂不自覺嗓子大了道﹕「難得霍兄弟想知道當中細節,就等貝某人…」姓貝「八鬍子」話未說完,四人身後竟傳來一清脆的少女笑聲,姓貝的回頭一看但見身後桌子坐著一位頭戴斗笠身穿書生服的女子正掩嘴在笑,她身旁坐著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子,身穿下人服飾,眼神炯炯似是會家子。
貝某一見對方只是一個女子和一個粗漢自恃人多勢眾粗聲道﹕「這邊的小妮子!你在笑什麼﹖不是在笑本大爺吧﹖」那女子未受對方恫嚇相反再次笑了兩聲道﹕「這位姓貝的朋友,你說話內容好笑。小女子本不想笑,但看
貝先生越說越起勁我最後還是按捺不住。還請原諒。」八鬍子見那頭戴斗笠的女子邊說邊笑就似完全不將自己放在眼內,一怒之下長劍出鞘竟要動起手來!尋常茶客一見有人亮劍立時吃驚,為怕殃及池魚連忙結帳離開。剎那間本是熱鬧的茶館只剩下十人。
那濃眉大眼作下人打扮的漢子厲目一張望向那姓貝的道﹕「你持劍對著我大小姐想幹什麼﹖」
「當然是要好好的教訓她!」同坐三人也攔不住那姓貝的蠻行,只見他揮劍直指那少女,看來要割破她衣服盡情羞辱!只是那姓貝的太不知自量,四條電閃一般的身影比他快上不知多少倍同時向他出手!一人緊握他的手腕攔截了他的劍勢;另一人右爪一扣緊抓他的面門;第三人重腿一掃狠狠踢中八鬍子的要害;最後一人擋於少女身前,明顯四人身手不但了得,而且甚為合拍。這四名作尋常茶客打扮的四人不是別人正是連顯月旗下的四大護衛!那麼那頭戴斗笠的少女不問已知她是連顯月了。
鬼刀門王老弟三人見自己朋友被制服,本想出手救他。但見四衛出手奇快心知必定鬥不過,而且老貝更在別人手中,稍一不慎隨時害了他性命。
「存仁,放開
貝先生。」連顯月柔聲向站在他面前的四衛之首連存仁道。連存仁一聲領命其餘三衛連存義、連存禮、連存智一同放開那姓貝的,三人身手了得一同退回連顯月身後。那姓貝的知道剛才命懸一線連忙恭手向連顯月謝道﹕
「小姐菩薩心腸饒過小人,貝某誠心拜謝。」鬼刀門王老弟三人也向連顯月同心拜謝。但見連顯月正色道﹕
「四位江湖朋友,我想說的只有一件事。在英雄試成功破關的考生只有一個,但他絕不是段子瑜或薛明軒。」說罷連顯月放下一錠銀兩便要離開茶館。
正當連顯月一行人步出茶館之際,街上的行人竟同時喧嘩不斷,而且這些行人的目光都是瞧向頭上。連顯月一行人感到好奇,同時往上一看,只見在大街右方的屋簷上一條巨大的身影正靜靜坐著。這身形似曾熟識,連顯月、連軍二人極目一看。天!這傢伙全身長著雜亂的獸毛,背纏一柄如鐵尺的兵刃,他不是猿還有誰了﹖
四周行人皆是尋常百姓何曾見過有人可輕鬆坐在屋簷之上,更令他們的是猿的外表。一些膽小的婦孺人還在大聲尖叫道﹕「怪物呀!怪物呀!」人群中一身穿灰白道袍的女子從中鑽出,此女人雙目凌厲面目嚴肅不是別人正正是素女門掌門寧冰。在其身後還有五名年紀尚輕的門下和段子瑜、顧成貴二人。當日曾經充當素女門守衛的靜嫻道﹕
「師傅,狄少俠這樣招搖恐怕不太好吧﹖」這靜嫻身形均勻,有一雙堅毅的眼晴和端正的五官,靜嫻為人樸實在素女門中最得寧冰寵愛。寧冰看著猿如頑童般飛簷走壁心中一怒回應靜嫻道﹕「何止不好﹖簡直是荒唐!」段子瑜知道寧冰自重身份沒有大聲勸阻猿,但又怕猿行事胡鬧會弄出事來。
「寧前輩,讓我請狄兄弟下來吧。」未待寧冰答應段子瑜已展起輕功幾個起落躍到猿所在的屋簷。猿未因段子瑜的接近感到驚訝,相反街上的行人、村民則同聲喝采起來。連軍認得長得風度翩翩的段子瑜低聲道﹕
「無傷公子段子瑜也來了。」連顯月似不太關心,注意力只落在猿一人身上。
自盤龍嶺狄燕雲、金石道人和猿一行人分手後來到這條村莊,雖然臨行前狄燕雲曾告訴猿要聽從寧冰的說話,但猿天性反叛,當日和狄燕雲的父子情得以建立全因猿拜服於狄燕雲的驚天力量。寧冰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服從,若不是狄燕雲再三叮囑他要留在寧冰身邊,猿早已不知往哪裡去了。同時段子瑜、顧成貴二人總算系出名門,在二人苦苦哀求下寧冰最終也答應二人可以同行。
「狄兄弟,何不到街上走走﹖坐在這麼高的屋簷不怕危險嗎﹖」段子瑜嘻笑著對道。猿想了想沉聲答道﹕
「高,看得遠,看得多。」猿獸目從高向下俯視,好奇地看過往他一直陌生的人間一切物事,對於段子瑜的勸阻他並不聽進耳裡,猿正享受著高處的強風拂面而過如淨去身上疲勞,忽地一雙獸目竟有所停留。
「我,見過他們。」段子瑜循猿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容貌秀麗且超脫凡塵的女子正用有若星霜的兩眸在往上看著屋簷上的猿。猿、連顯月二人目光瞬間相迎,連顯月竟對這毛茸茸的傢伙厭惡感消退,不多不少源於猿輕鬆破機關房所致。猿看此對連顯月興趣不大,目光停留一瞬便轉到連軍身上。
寧冰見眼見段子瑜勸不了猿下來,生性急躁的她終於忍不住大喊道﹕「狄緣!你爹曾叮囑過你萬事要聽我說的,現在他離開才不過兩天你便如此放肆!快給我下來!」猿一見寧冰發怒也不知是何種原因他竟從心中生出一種驚懼,這種恐懼令猿竟不自覺地從屋簷上急急跳下來。眾行人見猿從天降下,懼怕之下立時散開。段子瑜眾人一時也不明白,難道猿會害怕寧冰的怒言相向嗎﹖
猿自少沒有母親,生母陸嫣紅早於誕下他之後便已死去。猿在這世上十六個年頭以來一直未有蒙受過母愛,即使猿在出生後也只是吃其他母猿猴的奶水,卻從未有母猿將他視作親兒看待。適才寧冰向猿怒喝竟激起猿對母愛的渴求,自然心態驅使下他竟真的乖乖聽從寧冰的說話。
「姑姑,不,要,生氣。」狄燕雲離去前曾吩咐猿以後要稱寧冰作「姑姑」。雖然猿不知當中意思,但也聽狄燕雲的話稱呼寧冰作姑姑了。茶館內的王、貝四武林人一聽「狄緣」名字,連忙探頭看看這個在武試中打敗翟清泉的少才是何許人物。連顯月見猿從屋簷上下來,立時向寧冰一行人走近。連軍和連家四
衛見小姐上前,也馬上跟在連顯月身後。
寧冰見有人向自己一行人走近,目光一轉,認得來人是聞名天下的連顯月馬上報以微笑。連顯月欠身恭手道﹕「小女子在此鎮用饍想不到竟給我碰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寧掌門、顧少俠和狄少俠。」顧成貴出生貧苦之家,見連顯月身上穿的書生服布料名貴勉強恭手一笑後立時自卑得退到眾素女門弟子身後。
寧冰見連顯月說話客氣心生好感道﹕「還有一個在江湖上有名的少才呢。」說罷段子瑜亦從屋簷上輕躍下來向連顯月有禮道﹕
「
連大小姐、連兄弟和眾位大哥,段某失儀請多多怒罪。」連顥月向段子瑜送上一笑便回頭向寧冰道﹕
「寧前輩路經此地莫非是打算往上官前輩的壽宴﹖」寧冰點點頭道﹕「我們正是要趕往洛陽參加上官老英雄壽宴,再行三十里會到定安鎮投宿並趕往渡頭坐船渡過長江。」
連顯月一聽露出可溶化天下大半男性鐵石心腸的笑容道﹕「小女有個不呈之請,希望寧前輩答應。」寧冰似是看穿連顯月心中所想續道﹕「假若
連大小姐希望同行,我也樂於答應。畢竟我和其他江湖人一樣對你那機關房內裡乾坤相當好奇呢。」連顯月見寧冰這心高氣之人亦讚她的機關心中也是一樂笑道﹕
「狄少俠曾進過機關房一遊,寧前輩也可問問他呀。」
寧冰一聽狄緣這小子在英雄試揚威一事,回頭看看這毛茸茸的傢伙。哈!這猿竟無聲無色站在賣麵粉玩偶的攤檔前,瞪大眼睛看著這些五彩繽紛的麵粉玩偶,嚇得那攤檔老闆全身抖震呢。段子瑜看著連顯月瞧見猿好奇的模樣不禁吃吃一笑和平日冷傲的模樣明顯不同,心中不其然燃起一陣妒火。
不經不覺夕陽落下,瞬間已是入夜,正當寧冰一行人提及定安鎮之際,遠離這小鎮不遠的林內正有一人在急促趕往定安鎮。此人姓胡,身穿一官差服年約三四左右,但見他步履急亂看似十分焦急。究竟這姓胡的官差如此慌張趕去定安是有著什麼原因﹖
也許老胡心情太焦急,又或許這森林樹木繁茂的他失去了應有的警覺性。突然!在他身後一雙赤紅的凶光在黑暗中正緊盯著老胡的一舉一動,這兩點紅光隨著老胡不斷急促移動。直到老胡心中突然翻起一陣異常的不安,雙足不禁停了下來。四處張望只見四周充斥著黑暗,耳中只聽陣陣蟲鳴。
老胡年輕時曾經跑過江湖,對危機存有一定的觸覺。但是這次即使老胡發覺這危機亦太遲了,紅光包含著貪婪、饑餓和殺性緊緊注視老胡的頭腦,一條白得如同屍體慘昏的手從樹林中伸出!昏暗之下這陣慘白更呈無言的詭異!但見白手五指暴伸出長長的指甲向老胡迎頭罩下!比野獸更快的速度;比野獸更狠的殺性!老胡還未來得及反應,這慘白的手五指已刺穿老胡的頭顱,五個血洞傾刻間流出血白色的腦漿!這條如惡魔的爪一把抽起老胡往樹上,老胡腦中尚存意識,口中不斷打顫卻說不出半點話…
他生命中最後看到的是一雙如血如火的目光,這目光並不陌生,老胡知道「牠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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