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罪過
人一生總有不少夢想。有的希望可以藉科舉一登龍門成就官宦，也有的希望借途貴就賤、囤積居奇成為成功商賈，當然亦少不了有人圖以練就一身獨步武林的武功再滾滾江湖闖出名堂。但是有人卻是不同，不同的夢想除了需要後天努力來達成，還需要大量的財力。
早在三十年前，一個當時不過二十來歲的青年對醫理已擁有相當濃厚的興趣。他花了十五年時間飽讀古今醫書，而且更漸漸對道家煉丹之學提起興趣。青年化名金石道人，立誓要煉就一顆古往今來也從未有人成功的一種丹藥---不死之藥。
然而要製不死之藥，所需用於提煉及整理的藥物價值不菲。不足一年之數，金石道人已是債台高築，再沒能力繼續完成他的夢。
不過這一年間的努力並沒白費，金石道人明白到古往今來傳說的不死之藥根本只存於幻想之內，而且更開始研究藥物對人有限生命的影響。他研製出一種霸道的藥方可以令生命急促成長，但過程中生命會變得殘暴而且快速蒸發壽元。本來他有想過作進一步的鑽研，可惜已是山窮水盡他唯有去做一個平凡之極的大夫了。只是有云﹕世事並無絕對，一天，一個人的出現令金石的夢得到延續，同時亦引領他走上了禍災眾生的第一步…
某天早上，一輛車馬馬車在金石藥蘆前停下，馬車之內走出一名面容和藹的老翁，但見他一身華衣長袍頭戴一長長四方金官，金石道人知道來者絕不簡單。但看其面色身形又不似身體有什麼毛病，來到這骯髒藥蘆前究竟所為何事﹖雖然不解，但金石道人還是出外迎接，意想不到的是富豪竟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
「金石道長，我這此前來是聽聞道長正在鑽研藥理，耐何錢財不夠正要放棄。所以特送上少許心意支持道長的努力。」說罷這老翁兩手輕拍，兩名身穿黑袍的下人從車上拿出兩箱物事出來。金石道人打開箱子一看，天！竟全是金光閃閃的銀兩。金石道人雖然非常缺錢繼續他的鑽研，但是一時未知老翁打的是什麼主意，因此狐疑問道﹕「尊駕送貧道如此貴重禮物，恐怕必然有事需要貧道幫忙。」
老翁仰天哈哈一笑道﹕「道長果然是爽快之人，既然如此我也如實相告。老夫希望取你近日鑽研出來的秘方。那可以令人或物精元急促增強的秘方。」金石道人一驚，他本道老翁要一些強身的仙丹之物，哪料眼前之人竟如此神通廣大﹖老翁笑著續道﹕「有一次道長在酒館喝醉了，酒後吐出了這秘方之事。當時我不大相信，現在看到道長表情想來是真有奇事了。」
金石道人雖然對對方動機猜之不著，但是他眼前這位富豪可以解決他眼前的問題，一時間金石道人感到一陣猶豫。那名財主一般的老翁微微一笑道﹕「道長，請跟我來。除了這些小小的禮物我還有更好更好的準備在後頭。」金石道人雖有所懷疑但也隨著這老翁上了他的馬車。
一路上，金石道人一直沉默不語。反觀這老富豪卻是一派神色自若，信心滿滿。不多時，馬車終於停下。金石道人甫一下車發現已身置於繁華城鎮之上，雖已時近入夜，但街上行人處處，燈火四照，紙醉金迷的環境令金石道人也呆在當場。老翁小心翼翼地走下馬車笑道﹕「我們到了。」金石道人抬頭一看眼前建築橫木全數塗上殷紅色，布幔亦是緋紅鮮艷為襯托，兩個斗大紅燈正中的匾額上書三字﹕醉紅樓。一望已知是艷名四播的名妓院了。
金石道人面色一沉道﹕「貧道雖非什麼道行高深之人，但老先生帶我來此。恐怕是太少看貧道了。」
老富翁依然掛著狀甚輕鬆的淺笑道﹕「道長誤會了，我帶道長來是看一些被人拋棄但又可助先生完成藥理鑽研的東西。」老人向車外下人示意，他們立時帶領金石和老富豪來到這妓院後的一條小巷。那裡已有一身形豐滿，且面上塗滿鮮艷胭脂的鳩婆在此守候。
「花三娘，帶我們去那地方。」花三娘雖年已四五十餘但依然散發一陣妖冶之氣，金石道人面上露出不屑。花三娘聽罷老富豪之言微微欠身領著眾人來到這小巷的一道暗角。
眼前所見金石道人幾乎不敢相信，天！這既陰暗且濕澀的環境下固然佈滿了不少污物，但不能相信的是竟有十數個才瓜瓜落地不久的嬰孩，有些甚至連臍帶也未剪斷。其可怕殘忍處令人不敢想像。金石道人再看清一點這些孩子都面容發黑，且異常瘦削，更令人髮指的是有幾名嬰孩已是寂然不動。
「道長，這便是繁華背後的真象。」老者手一揮，下人和花三娘同時離開金石、老富豪二人。接著老富豪道﹕「這裡的孩子，這裡的生命全是這妓院中所產生的。生怕會患上隱疾及對自己身體有影響的妓女只好不打下胎兒，就此放棄在此間。殘忍點說是等死了。」
金石道人雖非什麼英雄好漢但也不齒道﹕「這是哪門子借口﹖你可以送我這麼多錢財，就不可花些救救這些孩子！」
老富豪收起笑容冷冷道﹕「我是商賈。對於沒用之物，我不會花半個子兒的。」
金石道人冷哼一聲道﹕「那這些嬰兒和我的藥理有著什麼關係！你帶我來就是想和我說你的商賈之道﹖」金石道人明顯對老富豪產生強烈反感連稱呼也用上了「我」字。老富豪不怒反笑﹕
「你可以救他們，甚至將來在此間的嬰兒你也可救。」
「救﹖我如何可救﹖」金石道人似沒耐性和這嘴臉不一的人糾纏語氣變得慍怒。
「你可以用他們來試你的藥。」老富豪深冷地吐出這番說話，金石道人甚至不相信他剛才聽到的﹕「你…你再說一遍。」老富豪面上皺紋輕抖再道﹕「你可以用他們來試你的藥。」
「試你媽的屁！你這老傢伙竟說出這些話！你是人還是禽獸﹖」金石道人終於按捺不住罵出髒話來，但是老富豪面色依然，且伸出手來指著這些被妓女遺棄的嬰兒道﹕「道長。你要鑽研的秘方是前無古人，成非常之事，自然需非常之人。這些嬰兒其實是遭這個人間完完全全放棄了，很快他們又會死去，再來又是新的十數個，這樣沒完沒了下去。既然如此何不將這些嬰兒用作有用之事上﹖」
老富豪的說話似是而非，一時間金石道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內心交戰。老富豪觀察力何等高明看著金石道人態度逐漸軟化便續道﹕「道長，我承諾你兩件事。我們只用眼前這些嬰兒作試驗，如果已經滿足了需求一定不會濫用。另外將來的棄嬰我也會找個好地方好好照顧。眼前這十來生命可救往後的數之不盡，而且可成就你的夢想。更且老夫知道行這一步必需非常有勇氣，但這可令你的秘方更完備和改善。何以不取﹖」
「你真的…會遵守…這兩件事﹖」金石道人猶豫再問道。
老者心笑，口中卻誠懇道﹕「我保證，甚至可以用我一家七十來口保證。我一定會辦到這兩件事。」
就這樣金石道人種下了萬惡的根回不了頭，他實在想不到事情發現會越來越出他所能想像之內…
老富豪為了這次的試驗，在偏遠的林內建造了一所藥蘆，藥蘆之大是金石道人之前的數倍，而且老富豪更招來了幾名略懂醫理的藥僮來到幫助金石道人的試驗。金石道人少量地餵服他們那些藥方，那些被金石道人稱為「紅藥」的藥方。
初始的一年，這些嬰兒的變化只是毛髮盡脫和皮膚泛白。然而再過半年，金石開始發現這些孩子身上的不妥。為了方便察知試驗的結果，金石開始將紅藥的份量加重予其中四名嬰孩身上，不過半年他們的體形明顯被用藥較少的嬰孩來得大，而且他們很快學懂了走路，但是智力上明顯較差。
其後這試驗亦在不斷進行，老富豪亦遵守了承諾照顧往後妓院的棄嬰。但是在試驗開始後的第四年，金石開始有點後悔。那些試驗的孩子四年來長大得很快，但是卻完全學不懂人言。一天早上，藥僮發現了養在藥蘆食用的兩只母雞被殺了，而且母雞傷口上沒有半根野獸的毛，金石道人開始狐疑了。而更可怕的是一次晚飯的爭執試驗紅藥較多的其中一個孩子竟死命咬著另一孩子的咽喉，即使金石和藥僮意圖拉開他放口竟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果被咬著的孩子喉破至死，眾人意識到這些試驗用的孩子潛在的危險。
逼於無耐下，金石道人決定以大鐵籠分別困起這些孩子。雖然這樣有點不殘忍，但看著這些孩子獸一般的模樣，金石深信他決定是對。而且試驗已開始了足足四年，他絕不能就此放棄。
時間流逝得相當快，金石在這第七個年頭終於明白到紅藥的藥性要非常久的時間才會發揮。服用者不但變得力大無窮，動作更非常敏捷。同時他們全身不會長出毛髮，雙眼變得通紅且身形瘦削，而皮膚會變得慘白。從那時開始藥僮稱這些「孩子」作「人間猿」。事實上「他們」已像野獸多於像人了。
試驗這些孩子的日子轉眼來到第九年，這天，老翁也來到金石道人的藥蘆了。老翁今天帶同了幾名下人來視察這些孩子，經過九年的時光這九名剩下的孩子已不像人，他們反而更像深山的猛獸。四名服食紅藥較多的體型更已大得幾近成人一樣，囚困的鐵籠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太狹窄了。
老富豪看著紅藥製造出來的東西展現出非常滿意的笑容，老富豪兩手輕拍他示意帶走份量較重那四名孩子的鐵籠。金石道人一見大喊不可，老翁回頭看著金石道人笑道﹕「道長，這些年來我付出了這麼多。是時候拿回一些東西也不算過份吧﹖」金石道人從來對老富豪便沒有好感便道﹕
「這些試驗用的孩子全部極為危險，帶走他們，貧道恐怕會生出意外。」老富豪這是一反常態以銳利的眼神看著金石道人道﹕「他們還可算是「孩子」嗎﹖別要佛口蛇心了金石道長。多年來，你身邊的藥僮全是我的人，紅藥的製法我們已掌握了。你，已沒有利用價值了。」
說罷老富豪的下人竟向金石道人動手！金石道人雖早知老富豪不懷好意，但實在料想不到他反面會來得如此的快。一向沒有習武的金石道人瞬間被動倒在地，另一面露兇光的下人拔出刀子，竟要取金石道人性命！幸好金石道人從來都是一個小心之人，衣袋中取出一個藥瓶子向來襲的下人猛擲過去。
藥瓶子一破內裡立時爆出一陣紫黑粉末出來，紫黑粉末一濺到這下人身上。這下人立時滾到在地狂聲呼同。老富豪不虞金石道人有此一著連忙喝道﹕「你們還站著幹什麼，給我殺了這牛鼻子！」老富豪一聲令下那些藥僮和下人連忙撲向金石道人，金石道人情急智生向著一眾圍攻自己的人大喊道﹕「誰敢上來，下場就是和他一樣。」金石指著在地上痛苦掙扎的下人，眾人不知金石道人衣袋還有沒這些毒物，一時不敢莽進。
金石道人知道老富豪存心要他性命獨霸紅藥，因此他飛快地取出一柄削藥材用的小刀掩近老富豪。老富豪哪想到不諳武功的金石道人會向自己動手，小刀一架老富豪頸項，眾人立時不敢妄動。在鐵籠內的「人間猿」被外邊混亂環境影響乘勢猛力拍打鐵籠並發出「吱吱」叫聲。老翁和一眾下人也少接觸「人間猿」，看到牠們似要破籠而出心中同是一寒。
「金石道長，你無非要離開脅著我…逃走不便。我保證下人不…不會傷害你。」老富豪見形勢混亂一片，而且性命在金石手上語氣立時回復往日溫和。金石道人冷哼一聲，左腿一踢將老富豪踢向他們下人哪裡轉身便逃。從此以後他亦再沒見到老富豪和「人間猿」了。
此事後金石去到南方，遠離老富豪所能找到的範圍。後來金石籍對藥理的認識當起專為武林人醫治的大夫來，其後更認識了狄燕雲、寧冰等人。這段日子他依然不忘紅藥一事，在經過人體的試驗後，他清楚了紅藥的藥性，他更知道這些紅藥需要從少餵食效果方會顯著，否則對身體影響極微。其後金石的朋友相繼離開武林他便移到楚地重建藥蘆，並且製成了比紅藥更可怕的缺丸。
缺丸和紅藥藥性雖然相似，但是它無需要長久及年幼服用才有效果，而且金石深信缺丸不會令服用者智力減退，但代價是生命的消耗和性格的兇殘比「人間猿」更快。製造這缺丸後金石忙以藥蛇試藥，結果生出了水神大鬧神農架一帶也是後話了。本來即使製成了缺丸只要金石能好好保存亦是無礙。可惜的是就在狄燕雲兩父子出林救他的前十數日，惡夢再次來到金石眼前。
那是一張當朝得勢的內務總管用以收服地方勢力的東西---紅帖。金石道人雖不是什麼土豪富商，但他也從武林中人口中知道紅帖是什麼。「降不殺，殺不降」外，陳勝祖更親書數百字簡述他吞併了老富豪且得到紅藥的種種經過，而且陳勝祖甚至已有系統地在各個地方生產「人間猿」！更可怕的是，他相信以金石對藥理的認識一定已製造出比紅藥更強更利害的東西。因此他邀請金石加入，更承諾金石可得到在想像以外的富貴。金石道人當然知道這些野心家所想，斷言拒絕後來遭到黃武志率領武戈高手圍剿，其後得猿兩父子救回又是後話了。
狄燕雲聽罷心中驚訝自然是無而復加，心內有了決定道﹕「金石，我們現在上路。回到鬼哭林他們查不到你所在。即使毀了那東西，他們的目標始終是你。苛我們回到鬼哭林再想辦法。」
金石道人將一直鬱悶在心中的秘密說出，兩眼立時老淚縱橫道﹕「自慕龍鎮再碰到陳勝祖後，我便一直提心吊膽。那傢伙不知害了多少孩子製造那些怪物，更可怕的是這些怪物力量奇大，若果…」狄燕雲打斷了金石道人的自責道﹕
「我們馬上動身，雖然我們二人稍作了喬裝。但給那閹人的下人發現了你，後果不敢想像。我們先回鬼哭林，將目下情況告訴我一位朋友，看看他有何妙法吧。」
朋友﹖金石道人心想燕雲隱居多年在荒山野嶺的鬼哭林中狄燕雲哪有什麼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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