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月外章(三)
『真摯無瑕的祈願,會化為鎖鏈,牢牢束縛許誓者。』
弟弟、這是弟弟。面容精緻的小娃娃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戳著身邊另一個同樣精緻的娃娃水嫩嫩的臉頰,小指頭陷入白裡透紅的臉頰之中,他彷彿感到很新奇有趣,小指頭不斷地戳著弟弟小小的臉龐,讓熟睡中的娃娃眉頭緊皺,一張漂亮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小娃娃見此驚嚇地眨眨眼,乖乖收回手指,就怕弟弟下一刻會被弄醒然後哇哇大哭。
他眨巴著水靈靈的眼睛,確定弟弟放鬆了眉頭又沈沈睡著去,他才一下一下移動身體,吧唧一聲在他臉上留下一個響吻。
「弟弟,哥哥保護弟弟。」他嫩嫩地說,又啵一聲吻上去,「弟弟、弟弟……」稚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喜悅和關愛,「哥哥保護弟弟。」
……
「就今晚月圓之時開始吧。」一身肅冷的男人看著房中兩個小孩子面對面的凝望彼此,一個孩子笑時另一個孩子又跟著笑,一個孩子扁嘴時另一個孩子又扁起嘴來,如鏡般相同的精緻面容彷彿月神恩賜般柔嫩漂亮,淺藍雙眸水靈靈的讓人看了只讓狠狠攬住他們、呵寵他們,在信奉月神的族群中,這一對孖生子彷彿是月神的恩寵。
對,彷彿…只是彷彿而已,但只要過了今晚,他就會是貨真價實的月神寵兒,是月神賜予族群的孩子。
「他做得到嗎?」衣著精細的婦人冷冷看了屋內孩子們一眼,又收回視線,微仰頭看眼前的男人。
「他可以。」男人嘴邊依稀噙著一抹絕然的弧度,「他一直做得很好,沒族人發覺他們呵護的小孩其實不是同一個人,只要打著保護弟弟的名義,他會很乖很認真地做到所有我要他做的事。」他想起當年他選擇取捨哪一個時,不知是碰巧還是他真的敏銳,在他的眼光落在另一個嬰兒身上時,也是嬰孩的他突然翻身覆上他的胞弟,阻擋他的視線,從那刻起,他已經決定了在這兩個嬰孩中取誰捨誰。
「待另一個睡了後,帶他來祭壇。」他冷聲吩咐婦人,眼中閃過野心即將達成的興奮和期待。
......
「爹爹。」小娃娃眨巴著一雙清淺眼眸,乖巧地喚,漂亮的眼睛純真依戀。
引導小娃娃站到祭壇中央的男人一臉嚴肅,認真地問眼前的娃兒,「孩子,告訴我,你能為你弟弟做到什麼地步?」
小娃娃頭微歪,一副聽不明白的樣子。
望著孩子疑惑的神情,男人又道,「作為哥哥,你會不會保護你弟弟?」
「當然會。」這次小娃娃聽懂了,他堅定地點頭,純淨的眼眸浮現寵愛和眷顧。
「你會保護他到什麼時候?」男人彷彿質疑他的決心,「一年、兩年、還是……一直、傾你一生去守護他?」說到最後,他語帶誘導。
「一直。」小娃娃立即答話。
「一直即是多久?」他像是不滿足他的答案,再問。
「一直就是我的一生,傾我一生去保護他。」小娃娃重複他之前所說的話,嫩嫩的童音仍帶稚氣,但當中堅決意念無容置疑。
男人興奮地看著小娃娃腳下的祭壇中央隨著孩子的說話隱隱閃現月黃色的光芒,他壓下心中的興奮,力持一臉嚴肅,「你拿什麼來保護他?你只是一個小孩子。」
「我會長大,我會保護弟弟、哥哥會保護弟弟。」小娃娃眼神燦亮地宣示自己的決心。
「你還是沒回答我,你拿什麼來保護你弟弟?」男人低睨他。
拿什麼來保護?小娃娃抿著唇,小腦袋不斷轉動,就算他再那麼意志堅定、早熟聰敏,他始終是個孩子,有些事他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只知道他會保護弟弟、一定會保護弟弟。
「答不出來嗎?」看他精緻的小臉不時皺起眉頭、咬咬下唇,就是什麼也不說,他淡淡地說,「既然你的決心就只有這樣,那你回去吧。」
「爹爹?」小娃娃一愣。
「反正你也保護不到你弟弟。」他以語言刺激他,無視當中話語的殘忍。
「我會保護弟弟!」小娃娃拳頭緊握,大聲回道,「哥哥會保護弟弟!」
「憑你?怎樣保護?」他嗤笑。
「我會保護弟弟。」小娃娃咬著唇,倔強地望著男人,「我會保護弟弟、我會保護弟弟、『我』會保護弟弟、『我』會保護......」純真的娃兒只懂用這種方式宣示他一定會守護弟弟的決心,全然沒發現每當他一再重複他的誓言時,腳下的光芒彷彿回應他的決心,慢慢勾勒出淺淺淡淡的圖紋。
對於孩子天真的答覆,他繼續慢慢引導他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你』」會保護弟弟?用『你』來保護弟弟?」
「嗯。」孩子重重點頭。
「『你』是代表什麼?他放輕聲音哄騙,「這個『你』是代表你的自身?代表你的、生、命?」
娃娃彷彿一點就通,嫩嫩的聲音說著無法挽回的話,「我會保護弟弟,我會用自己、用生命來保護弟弟,沒人可以傷害弟弟。」
「很好。」男人嘴角逸出一抹笑,但這還不夠,「可是即使你用生命守護他,你的能力有限,他始終會受傷、會被人暗算、會中毒、會發生很多難以預料和防備的事,到時你怎麼辦?」
娃兒一怔,清淺眼眸有著迷茫。
「你有什麼覺悟去守護?守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被一再質問一些他不知怎麼回答的事,他眨巴著眼睛,精緻的小臉委屈無措。
「怎麼?」他持續追問,步步進逼。
「……我來受。」堅決的守護愛寵之心化作青澀的文字,他努力地表達自己的心,「哥哥保護弟弟、哥哥不會讓弟弟受傷、弟弟受傷、哥哥受,這樣弟弟就不會受傷了;弟弟中毒、」他說著不太懂的詞語,「哥哥受,這樣弟弟就不會中毒了;弟弟被暗算、哥哥受,這樣弟弟就不會被人暗算了;哥哥會保護弟弟、哥哥會用自己、用生命保護弟弟。」
隨著最後一句說話吐出,地上憑空勾勒的圖紋完成,男人趕緊在圖紋發動時再問,「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卻什麼也不知道,你不恨嗎?」
「不恨。」本能知道這個恨字的負面意思,小娃娃堅定地吐出兩個字。
「不怨嗎?」
「不怨。」
「他享受著眾人的寵愛和崇敬,而你只在暗處默默為他承受所有傷痛,面對這反差,你不會妒嫉嗎?」他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他知道他一定會答出令他滿意的答案。
果然,對於他的問題,他漂亮的臉容逸出一抹純淨的笑容,「不會,弟弟被疼愛那很好。」不懂得妒嫉和崇敬代著什麼,他只知道弟弟被疼被寵被愛很好,好到只是聽來他也覺得很高興。
「好孩子。」男人終於滿意地笑了,深不見底的眼眸看著乾淨如天空、清澈如水、溫柔純真如月色的孩子,唇邊勾勒出的笑意更深了。
他看著地上圖紋閃現出的淡黃光芒包圍著小娃娃,小娃娃眨巴著一雙好奇的眼睛,伸出小手想觸碰那淺淺但又溫暖的月芒,當淺黃月芒主動接近時,娃娃輕輕地閉上雙眼,臉上滿是放鬆的表情,一絲一縷的淡黃如月色的光融入他體內,直到最後一點月芒也進入他小小的身體,他閉著眼緩緩倒下。
男人一把抱著倒地的孩子,近距離看表情純真稚氣的忠實「工具」,忍不住在空蕩無人的祭壇瘋狂大笑。
「以後,你就叫塵月吧——由穹蒼之上的月自甘墜落凡塵的你,最適合這個名字了。」
帶著娃娃來的女人默默地看著一切發生,本該心疼懊悔的眼神只充斥狂戀,痴痴地看笑得張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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